“承合新故之术当真无解?”
自那日过后瑶礼不时总会问来一句,净玉玦终于是被他问得烦了,便回道:“唯有一法可解。”
瑶礼听得是一喜:“你说。”
净玉玦倦倦抬眼睇他,不急不慢道:“只要我死了,法术自然不得效力。”
惊闻此话瑶礼脸上是喜色顿无。
净玉玦又道:“可惜要我死并非易事,凡人尚无此等本事。更何况,我若有生死之忧想必诸位司天皆不会放任,你还是乖乖听话受了我这仙法做个老实规矩人,别再寻思自残手段。”
“我那非是自残。”瑶礼急着辩解道,“你不明白,许多时候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好的手段。我只是以此来达到目的,从来都不是毫无意义。”
一听他此言净玉玦便笑了:“我不也以自己的身体为手段来达到不让你自残的目的么,与你想法如一,你何故惊慌偏是觉得我不可?”
“不是这个理。如今你替我承受伤害,我便不得不顾及你而诸事不便了。”
“你诸事不便与我何干?不论你顾及我与否,我的目的只有保你周全这一个。”
“净玉玦!”瑶礼被他气得不行,一时间竟是再找不到话语说服他,“把仙法解了!我不愿你受一点伤害,为何你就是不明白!”
“我不愿你受一点伤害,为何你就是不明白。”说完这句净玉玦便定定看向因此言一出而瞠目结舌的瑶礼,片刻后继续问道,“究竟是谁不明白?”
以为只是净玉玦鹦鹉学舌,正寻思再盱衡厉色逼他服软的瑶礼此番顿时哑口无言再没了气势,呆坐失了片刻的神才抬头道:“我以为……只要我不死你便不会在意。”
“以前的确只要你不死我便不会在意。”顿了顿,净玉玦又道,“如今不同了。你生气我会在意,受伤我会在意,甚至连你脑中的想法我也不禁会在意。承合新故是我对你的好意,无解,由不得你不接受。除非你有本事要我死。”
“这本事我可不想有。”瑶礼叹道,“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
“那你便好好的,别拿自己身体到处惹是生非。”
瑶礼束手无策,便只得唉声叹气喃喃着:“我哪还敢啊。眼下这般窘境,前面有滩水我都不敢淌了。”
净玉玦却满意得很:“给我统统绕开了走。”
“绕不开呢?”
“抱也好背也好,我带你过去。”
“别,多叫人为难。”瑶礼握住净玉玦的双手,“从此以后,哪怕我被万人唾弃贪生怕死,也绝不再受一丁点伤。”
人生在世磕磕绊绊,岂会不受伤的。净玉玦睇得他片刻,抽出手来并指作刃朝他脸上轻轻一划,道:“你受了。”
瑶礼摸了下自己的脸,抬眼看见净玉玦白皙的脸庞上渗出血刚是伸手要去触碰,那被净玉玦代他受苦承下的伤不待他来便渐渐愈合了。
他皱眉略有抱怨:“你使诈。”
“我就使诈了,你奈何?”此话多少带了些调侃与得意。神仙么,岂会让凡人奈何了。
“我也想使诈。”瑶礼挪近净玉玦面前挑起眉眼仔细端看他眼中星光,“你许我一个机会。”
净玉玦皱了下眉头。分明是没有吃避邪丹的,可此时胸膛之中依旧是难受起来。与往回因瑶礼的触碰而煞气入体所带来的痛苦不同,是更无言以喻从未听闻的一种难受:“如何许?”
见他皱眉瑶礼忽然松开手退开,不免心中起了些些个失落:“我又得意忘形了。你不舒服为何不直接推开我。”
自然是因为他不想推开。
胸膛里头如熔岩之处保持着翻滚的模样顷刻间被冻成寒冰,散出凉意冷了净玉玦的五脏六腑百根筋骨,叫他哪里都不通畅。
“十分不舒服么?”瑶礼紧张问道。
他回过神来揉了揉心口:“不打紧。你要我许你甚么机会?”
瑶礼沉口气,眼下哪里还有心思再得寸进尺,便是站起身来道:“与你说笑罢了。你不舒服该多歇息,我带你回房去。”
净玉玦摆摆手,瞧一眼树枝上的翠鸟对瑶礼道:“你父王来了。”
自瑶礼中毒那日起太祈王便常来探望,也总差人送来珍贵药材。然而为了不叫外人起疑惹来祸端,瑶礼回回是卧床装病只与他隔着屏风相处,也拒绝他带来的医士寮长入内诊脉,称是有莫强求在便足矣。故而太祈王渐渐心生不满,上一回来时言语间已然是对净玉玦有了两话。
便是思及于此,瑶礼才道:“正好,算算常人养病的时日,我也该是有个大病初愈能下床走动的模样了。我在院中等他来,不能送你回房了。”
“你不怕露马脚?”
“咳咳。”瑶礼立即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缓缓行至石桌边坐下,继而笑问,“如何,几分像?”
净玉玦走来站立在他身旁,抬手凭空端来一只药碗来至瑶礼面前:“这般才像。”
瑶礼抬头看向他顺势接下碗:“你好些了么?”
“嗯,好些了。”净玉玦笑道。
“王公驾临——”随太祈王而来的宫奴高声喊。
话音落下不多时,太祈王便于回廊下现身大步走来,一见瑶礼已然下榻走动不由得又惊又喜快了些步伐:“是好些了?”
受得净玉玦搀扶缓缓站起身,瑶礼正欲向太祈王行礼便被其托住双手扶起身,遂只唤道:“父王。”
太祈王甚是欣慰,左右打量瑶礼脸庞难掩笑意:“时隔多日总算能看见你了,寡人总算不必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好,好。给你下毒之人也已处置,今后你我父子大可以安心了。”
瑶礼听得一怔:“父王抓住了下毒之人?是谁?”无论是谁,只要非是他本人不就成了冤案一桩么。
太祈王依然是在笑:“这个你不必再过问。”
“可是我想知道。若是抓错了人……”
“错不了。”太祈王忽然改了脸色,“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康复择个良辰吉日便行成婚大典。”
瑶礼心中刚起了疑惑便被太祈王此言吓到,正提一口气要拒绝,太祈王便紧紧握住他双手立刻打断了去:“要想在宫中立足将来继承王位,你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而最容易培养也最推心置腹的便是与你缔结姻缘的势力。只要你肯成婚,你与莫强求之间寡人便不再过问半句。你要留他在身边琴瑟和鸣也好,给他荣华富贵金山银海也罢,全随你心意。”
净玉玦瞥见太祈王正盯着自己,便也寻思着以瑶礼的年岁该是娶妻生子正欲开口规劝,却听得瑶礼应道:“我无意于娶妻更无意于王位,从此只求平平安安与莫强求相伴。即便是不得不离开般孟,也愿意。”
太祈王勃然大怒:“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随后他又压了压脾气左顾右盼一眼继续道,“留在宫中坐上王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只要你还活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便不会善罢甘休,天涯海角也要去取你性命。你想平平安安过此生,最好的选择便是强过那些歹人,叫他们绝不敢再冒犯。”
“父王若是指的给我下毒之人,我——”他要说出实情,即便是给枉死的冤魂一个公道也好。
可太祈王却抬手打断了他:“南乙既然揪出了犯事者,此事便已了结,再追究亦是无用。你更应放眼余生。”
他算是明白了,为了不让自己陷于劣势,即便是交出无辜之人的性命也要保全自己的不败之地。无论是南乙,还是太祈王。
权贵之人从不求真实,只求安稳。
诚然,他才是那个天真的罪魁祸首。瑶礼转头看一眼身旁的净玉玦。哪怕知道牵连无辜之人受累丧命,今后他定然还会为了不与净玉玦分开而做出更多残忍的事。只要被置身于争斗中,他脚下必然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