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闻言,向后招呼人过来,紧接着便有两名粗壮的内侍官过来,一边一个将黄意怜左右的琵琶骨牵制住,压在手底下不给人挣脱的机会。
“黄勾大人,要下刑房吗。”两旁的内侍问道。
“不下刑房,难道要在这里,等陛下观摩吗。”黄勾如针样的语气冷地哼出来,却又浮上一丝笑,对众人道:“都说这个人原本是凝州来的,合该伺候那凝州的女主王君去的,想他这身子更与众不同一些,男儿生子......那产道得开在什么地方......”接着切了一声,眼中冷风刮下来,令身前众位赶着上来奉承的内侍皆有些不寒而栗,耸了耸周身的毛孔,便将人照着黄勾的意思,原路给押回了河道刑房去。
“这个人,听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过要的人,连当今天子都不敢轻易动用,你们说......他会不会早便与皇后暗中有染.......”
“我听说他是凝州人,可他们凝州的男子,自打六岁后种上情蛊,身子便渐渐发育起来,不同于九域旁的男子一般,竟可以为女子怀娠,乃至是生子......”话到此处,一阵长音的□□,讥诮而邪性地冷睨了那间临近刑房的茅草破屋,隔着一个大洞,看得见里头仰躺着彻底脱了力气的人,那唯有一张白布遮掩的身子,却仍旧不愿作罢地非议道:“再能给老子生个儿子出来,老子都能封你做正宫娘娘了,哈哈哈哈哈!”
这样侮辱人的话,早在昨夜子时刑罢,便已然如风灌耳一般地阻隔不住,而那间刑房外侧的破茅草屋外,是篝火炊烟里所升起的点点微焰,细白焰风随着冷冽的夜风一同吹进人的鼻腔里,一瞬间,提醒着他人间的腥膻肉味从不曾隔绝于他这已然残破不堪的身躯之外,令人,压不住想要去接近这三更寒彻里,一丝俗世熏暖。
红尘沙暖,他竟然撒不开手。
“生个儿子出来,哈哈哈!”
昨夜临刑前,有一名内侍对着刑房的大门往内说叫道:“奴婢看他呀......不给教训不服软,您行刑之时,不若下手再狠一点儿,将他那里......给连根儿断了,彻底地做个阉人,”灰石门彻底关死,剩余的话,黄意怜全都没有听见,便被前来行刑的宦官关在铁门内,隔绝了一切人间的光与声息。
行刑的主官无意间听人提到”阉人“两个字,嫌恶地朝他瞥了一眼,手底下钢刀起落,彻底地断骨削皮,给了他一个干净。
那种疼痛,隐约似超出了人类应受所有苦难的极限,疼到当夜的他纵使汗如雨下,也几乎立时便昏死过去,不想继续在这人间过了。
司礼官没有说话,只抬手一丢,便将他丢耗子似的丢到这间一向为腌臜人所不齿的刑旁小屋里来——这里没有光,唯一扇小窗独对天边的月,入了内,月冷孤寒,凌凌落落地打在人间地上,便已霜华了一片清辉。
“劳烦上差,”秦执的气息微微惊喘,缓了好一阵,才压下剧痛来一字字咬牙切齿般地喟叹道:“自奴婢中衣内寻出一味药来,解一解疼痛。”
司礼的内侍官没有说话,默着声,沉下眼眸里阴测的光,将一派污浊心思强压在外表温和如玉的光冷之下,那一张仿若是时刻皆棱角分明的面,忽地阴沉下来,沿着臂骨贴着肤,一寸寸摸到了黄意怜的手,黄意怜忍痛已忍得血肉有些痉挛了起来,身上触感反倒不灵敏,因未曾察觉出这人意欲做淫亵的手,朝着他的袖口伸去。
内侍官从他自己的袖口里摸出一粒药,顺着掌心推到意怜的口里去,黄意怜本便有些散乱的神识一时愈加模糊不堪起来,恍惚间红尘倒转,仿佛秦楼经年。
秦楼玉阁,隔着相府二层楼高的光影,秦执曾对月感叹:“寞然清闺怨,九州无数山河寂,复文怀世才,消弭恩怨情长里,王权归复阖,默默星星落如雨,拟归去。”
除了这样的诗,他还有文章致国欲上君,少年秦执的梦,隔着九州山河,纠缠上凝州王宫软红铺地的十丈锦,红纱十里,铺陈上椒房殿中软绵的褥榻,而他蹲身一礼,迎过来凝王手中莲莲的红绸,将一抔男儿志向湮灭在这根仿佛牵系了夫妻恩怨数十年的红绸里,不敢多一字。
梦里少年,谨慎怯微地仿佛本不应有这天生的才具,可如若当真是如此......为何家中父母自幼便教导琴棋书画,将他的文才培养得惊才绝艳。
原来......不过是为了随侍王驾,做一个艳丽物件儿,王宫陈设罢了。
梦里的凝王君摸上秦执的身,一遍又一遍柔声在他的耳边安抚道:“阿执吾夫,从今后余生缔结,生死不相离弃,你便是孤王周身最近的那颗朗星。”
秦执挣脱不开那根缚手的红绸,迷离里惊喘微微,身子颤抖着迎合上凝王的手,附在其耳边羞赧地低语:“家国政令里,男儿若为政......”
“啪”地一个耳光,打醒了十七岁的秦执少男的梦,而梦中凝王竟抬起身子来,指着跪在地上的秦执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嫁予孤王的一个好看摆设而已,竟还妄图以男子之身,卑鄙王廷,染指国政!”
依照王令,凝州的男子约定十八成婚,他是凝州主君,命定里还有一年便将嫁予,十七岁的噩梦夜夜无绝,直到他终于施计瞒过了家中奴仆与父母,逃往江湖的那一日。
过了三年逃命的日子,他吃糠咽菜,终于等到了江湖大家欧阳子下山,拜他为师,从今后日复一日夜复夜,秦执的日夜苦练,不过是为了打得过天下追命一般的人,教凝王手下暗杀的卫士们,不敢近身而已。
如使天下有才之人,不负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