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人好啊。”
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内侍,从身后头走过来,轻轻地瞧了暗自忍痛的黄意怜一眼,抬眸复询向黄勾,得到后者摇了摇头,便倾身过去,以自以为仅有彼此能够听清的声音大小问道:“这个人,便是那位新来的祖宗爷,陛下给眷顾着的?”
话说着,拇指还指着黄意怜站立的方向。
江湖的武学底子使得黄意怜将这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全然给听了个干净,只听黄勾复道:“不然呢——不然谁能欺到你祖宗我的头上去。”
“倒别是个假太监......”这人附耳下来,再度出言道。
“咱家命李烨去办的事,他手脚干净。”黄勾复那人,更压着声息说道:“再者,乃是刑部的李淑熔李大人亲自去执刑前鞭笞的,错不了什么差事。”
“那大人是仔细地打算供着这尊菩萨,还是折了他。”前人追问了一句,眼眸往黄意怜阖眸时一不小心泄露下来的余光看去,便顷刻转了话锋,将手里满满的一袋子铜吊子塞到黄勾怀里,笑着道:“昨夜戌时正,在内阁值房的长廊里同小顺子小尹子他们打牌赢的,早想着孝敬大人您了,只是没得了空儿,今儿可算见着真人了。”
黄勾勾唇笑得有些讳莫如深,点了点头目送他回去,转眸略带沉冷而余有威严地呵斥黄意怜道:“不过是习惯罢了。”接着,轻笑一声,看着黄意怜身上并不比自己与这些人多个物件儿,却兀自清高如许的身拔,冷冷撂下一句:“天底下的男人谁没有个妻妾儿女,偏就是咱们这种人不能有!”
那话里隐隐不平的委屈扭曲之意味,令意怜听得分明。
黄意怜抬眸望他,便瞧见黄勾眸中一片清冷顿绝的余波,使他想起刑房中自己险些受辱时,神识恍惚里似乎也曾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习惯......
李烨因大雪冲垮了工部三月前接手督造的大运河,正自阁中草拟觐陛下的折子,手书道:复以雪盖运河中段,沿路水输粮送,竟不能至,延使陛下衷行天下南北之水渠沟通事,累千日而万计,翻覆难成......
落墨于笔端如飞,外头打着三重棉絮的帘子,小奴婢们两两并排,托着手里的奏本直截往内走,到了内阁值房里,将折子往上一摔,对李烨禀道:“全是黄中书压下来的参议表章,不肯给签字玺印的,您先给过过目。”
李烨展开最上头的一本折子,见上头以梅花小楷清隽字体写道:复寒门学子仕途之议,使天下寒庶之民不因冻馁而拘于内廷野寺,为天下广开言路......
看着,心神有了动静,又往前翻,见其上明黄色封皮的白底字封上写道:谏予御前开寒门书,又翻落款,其下笔迹字字清楚地写着:容熠。
容家的长公子......
年十八岁,便死在运河办督查任上的那个......
家中除了一个十五岁的幼弟,唯有一个才不满三月的孺子,与孀妻老母而已。
李烨望之,心神有些凄怆,指腹往纸上挪了挪,问小内侍:“御奏上的墨已干了,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折子。”
“早于一个月前便已至中书省了,黄大人一直不给发下去,故未至陛下眼前,亦未曾下发回容府,只空空待在省里,暂且留中着。”
李烨听到最后三个字,将手中环着的折子往掌心处紧了紧,又跟着追问道:“依黄大人的意思是......为何留中......”
小内侍回道:“想必是大人看着不宜呈奏,遂便留中了吧。”
“晓得了,发下去吧。”得了李烨这一声令,小内侍才敢动作。
中书省下,除领事的府令大人有权初批阅一轮朝官的折子,再决议是否发到御前外,余者纵使是高位如副使李烨,亦不能轻易更改这折子是否留中于朝的决议,依着固有的流程,将奏章分发下去,才是正经的差事。
才吩咐完这么一句,外间叫唤道:“李副使,陛下命您先回御前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