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拨下二十万两纹银去,给百姓解饥困。”天子云襄口舌打架了片刻,龃龉着牙关说道:“太子之事,先隐而不发......户部自然有银子拨下去,你为朕......职守皇城外,领一千禁军出去,驱赶那些青州乱民回去,好生安抚......”
“事已至此,陛下仍不愿杀他!”赫连钧颇为心急地催促圣上,并陈词道:“那颜时素来的声名便是'刚骨',宁得罪一千同僚,也要顾他自己清白的名声,”
赫连钧讶然罢了,直掠向帝王眸心直口询问道:“陛下心存悯恤之念,臣亦非不知。”
“既并非不知,你如今领命跪安便是了。”天子冷声骤沉,凝着他的面深深说道:“颜氏为国之忠,是千年不会更易的辅臣......”
“可陛下如此偏袒一个欲加罪于太子的辅臣,臣自觉不公!”赫连钧抬眸愤然如饥,紧盯着帝王眸心不断变幻的光影沉浮,更近前一步,逼问道:“臣自问我赫连氏自始皇一脉至如今忠怀耿耿,门中子弟,并不逊颜氏分毫,”
忿然至极,便生出不解,连声珠子火炮一样攻向对面道:“可云氏历代天子,皆只以我赫连为颜氏之末,相位候选,而全然不肯轻易信我,如今即便是颜时冲撞太子,忤逆陛下,陛下也依然在为他说话,不肯轻易降罚于一字,臣实在不解,帝心为何!”
“颜氏一门,历任我中州皇后之位,辅佐朕躬从无错漏,”帝王沉眸,私望着手中御奏不肯移目,给予他一眼垂怜,道:“即便舍自身骨血手足之性命,亦不肯舍帝王家业社稷,如此门风,如此门人,朕岂能不护,以全这天下公心!
至你这一辈上,因相权相争,”帝王的虎目一睁,颇有些狰狞着脸上横肉地冷眼瞧他,却忿忿哼道:“朕空置相位,何尝不曾给过你机会,你自身才疏学浅职难任中枢府令之位,相国一职朕方才放给寒门,如今竟还敢逼问朕躬,其用心何在!”天子怒极,拍案作铮然响道:“一怀私心置于天子公案之上,其为臣之心,又何在!!!
加罪太子......无非是史官激愤之下失控言语,朕以过追咎,便等同与他一般峻冷不肯饶人了。”帝王斜睨了一眼为自己方才震怒而双膝重跪下的赫连钧,
解气般地道:“朕不是怪你,只是为臣之道,不该如此质问于天子,你与颜时,皆当谨记于自己的本分......将来百官会朝,千般的性情不一,为相之人,更当有容人的雅量,”沉吟一阵,又补道:“莫向外求。”
帝王有意的敲打令赫连钧冷水浇头一般,忽地醒过来,垂声道:“臣领谕,必不负圣上今日教诲提点……归家以后,严以律门下之人,必使我赫连一门,比同颜氏......”抬眸一刹,眸心处纯澈的白光骤放,晴暖言辞道:“使德行不缀于臣门之后,论才论德,皆越过臣僚许多以后,再来复请为相之权位。”
“你如此懂事,朕很欣慰。”
天子抬手命起,赫连钧收起眸光起身罢了,他才平息了怒气,平声说道:“他不过一个一心醉于史书之上的'呆子'罢了,竟与之相争......”话语之中,不无对赫连钧的轻蔑讥讽,失笑道:“爱卿欲与如此迂腐之人相争,可堪旌表否?!”
赫连钧满面羞窘,一时难以言复。
皇帝见他可爱的模样,不禁复生出一丝笑气,赶着打趣人道:“赫连卿家面飞红霞,自与那清冷木头一样的顽固史官不可以同日比拟......若生得娇俏一些,亦未为不可入天子之幕,为皇家次后之问鼎人选。”
赫连钧听帝君说得愈发不正经起来,不由恼怒回嘴道:“陛下辛苦差事,有劳累唇齿挖苦臣工之能,面对颜史官,不还是连愠怒也不敢陡生一声吗。”
这话,徒打到君主心头冷鳞,令气氛一时如坠冰窖。
赫连钧见天子不语,也跟着极识时务地闭了嘴。
沉思许久,帝王方才抽丝剥茧般地为他解释道:“颜时此人,责人亦责己,他苛责旁人之前,必先将自己的过错百般鞭笞一遍,以为后世人警戒,此后......方才执史官之首耳,说你等文武的过错……此人之常情,千载的公心难逢,爱卿之心,难道不能许谅这一层世故?”
赫连钧闻声应道:“陛下一言,顿开微臣之茅塞,臣受教。”
“回去吧,替朕严密封锁外境,绝不许一个青州乱民入御前告状,另外.....严密监视繁纨巷,倘若颜氏门中有异动......”
皇帝思及此,面色骤变铁青,不由沉怒于心底,嗔道:“你乃是朕之心腹,论才学虽不及史官,可武功比之三品下的武将们却还要强些......朕虽未许你相位,毕竟倾心相交,若乱民阻不住,或是敢涌入史官门前闹事,
一概下狱,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