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人常有意见向佐之处,时不时就争论几句,却都是由衷欣赏对方,并不真生气。
钱浅一直没去乐坊,徐芷兰时不时就来陪她,给她炖药膳,弹琴解闷儿。
姚菁菁与云王偶遇沈望尘,便一同来了侯府。
徐芷兰带几人来到花园,看钱浅正在与姚丞相高谈阔论,二人丝毫不受年龄、地位所束,侃侃畅谈。
王宥川忍不住道:“她本该受到栽培,名扬天下才对。”
姚菁菁不同意:“你们怎么总想让她名扬天下?她乐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她高兴就好!”
沈望尘想到西蜀她崩溃的模样,喃喃道:“她未必不想有所成就,而是命不由己,被迫舍弃……”
姚菁菁不明所以地看向沈望尘,刚想问话,却被徐芷兰出声打断。
“浅浅,吃药膳了。”
“好。”
钱浅的笑意在脸上倏然蔓延开,仿若明珠生晕,光彩耀眼。
沈望尘有些晃神。一月未见,辛苦垒砌起来的高墙,顷刻间便土崩瓦解了。
姚菁菁上前挽住姚丞相,“爹爹,你是不是背着我来了好些回?”
姚丞相捋捋胡子:“没有的事!也就,一,两,三回吧!”
姚菁菁很诧异,更是不满:“三回?!我才来了两回!”
“爹爹是有正事的。”姚丞相佯装一本正经,其实就是不想跟女儿掰扯。看到女儿身边的几人,很识趣地说:“既然钱小友要会友人,老夫今日便回了!你们年轻人聊,你们聊!”
众人送姚丞相出门,钱浅正要下台阶,突然听到李为急促的喊声:“使团出事了!”
钱浅分神脚下一空,幸好沈望尘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低声道:“稳住!”
钱浅心脏狂跳,努力稳住身形。
李为匆匆跑到几人面前,草草见了礼,对钱浅道:“快马来报,鞑靼人突然反悔,截杀使团众人!皇太女重伤垂危,太保卫莹为护殿下血战而亡……”
钱浅急得直接打断李为的话:“侯爷如何?!”
李为道:“侯爷虽受重伤,但应当没有性命之忧,护着大半使团的人退回了我朝边境。但太女殿下情况不乐观,恐难逃此劫!”
钱浅脑袋嗡嗡的,怎会突然发生此等变故?
究竟是鞑靼人单向反悔,还是昌王从中作梗?
她下意识望向沈望尘,见沈望尘也是满脸狐疑未定,显然他并不知情。
但二人对视的一瞬间,都明白彼此同在怀疑昌王。
姚丞相早就变了脸色,“老夫先进宫去!”
“我也进宫!”王宥川忧心妹妹,顾不得告别,大步上了马车,姚菁菁也赶紧跟去了。
沈望尘看了一眼钱浅,犹豫地问:“你,能行么?”
钱浅道:“我没事。”
沈望尘点了下头,“那我也进宫去了。”
“等等……”钱浅叫住沈望尘。
沈望尘停下来,钱浅攥了攥拳,婉转地说:“若有什么,别的消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别无所求,只想他平安。”
沈望尘明白她的意思,若此事是昌王所为,她希望他可以报个信。
他凝视了她片刻,答应道:“好。”
*
皇帝听闻消息怒急攻心,当场病倒晕了过去,满朝百官一下子就乱了。
皇帝重病,储君性命垂危,是大瀚从未有过的窘境。
内阁诸臣在丞相、太傅等安邦之柱的带领下,迅速做出反应。朝中要务由内阁先行处置,又命李为率轻骑送太医前往边境,接使团等人回京都。
两日后又接到宋十安加急送来的消息,说皇太女在诸多医士的救治下,虽仍未脱离危险,但已经醒来。
还说鞑靼突然翻脸,只怕另有图谋,已派人去通知边境诸城加强防备,谨慎鞑靼突然来攻。
此次除了给宫中汇报情况,还给钱浅带来了信,只有寥寥数语。
“吾妻浅浅,今突遇变故,幸前部署周密,虽受些许皮肉之伤,却得以保全性命。现暂留驻地,待太女殿下伤好,即可归家。望妻切莫费思,夫必自重。”
宋十安的字一向力透纸张,这篇字却毫无力道,细看之下还会发现有晕墨的地方,说明写字时力虚手抖。也不知他写了几张,才挑选出这么一张字迹尚算平整的送来。
钱浅真是恨不得立刻快马加鞭赶去看他,却也知晓她此刻去了也没用。该交代李为的她都交代了,她还是留在京都审时度势为佳。
第六日,两城先后传来鞑靼进犯的消息,所幸宋十安通知及时,加之鞑靼人进攻并不激烈,一举防守住了。
第八日,八百里加急送来战报,东北边陲重城夫余城一夜城破,守将韩泽琛夫妇与三万驻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伤亡殆尽,夫余城沦陷。
皇帝撑着病躯下旨,授命昌王临时监国,举兵反攻。
大瀚做了百年强国,征战鲜少会有败绩,这次短短月余间,便被鞑靼突破防线。抢占夫余府的消息,压下了坊间的一切热闹,没人再聊起才女钱浅、新贵沈望尘及准君后江远山,京都城中的气氛紧张而压抑。
沈望尘命吕佐悄悄送来过消息,虽无具体证据,但他还是怀疑此次是昌王与鞑靼人勾结,才会突然对使团痛下杀手。
钱浅想到此前绑架云王索要五万金,猜测五万金便是昌王收买鞑靼人用的。只是不知没了这五万金,昌王是如何说服鞑靼人配合他行动的?
沈望尘自请出征,昌王并未理会,而是另点了兵将,宋十晏位列其中。
柳彦茹产子不足一年,却坚持要与夫君宋十晏一同出征。
宋十安出使时带走了一万凌云军,李为去接使团又带走了五千。
宋十晏、柳彦茹及另外三名将领,一同制定了作战计划,最终决定带军五万,前往东北驱逐外敌。夺回被鞑靼人占领的夫余城。
大军整装出发,钱浅牵着侄子宋云朔,江书韵抱着侄女宋云岚,与宋乾一同挥别了宋十晏、柳彦茹夫妇。
*
天气似乎说冷就冷了。
下元节前明明还有暖阳,下元节后没几日,一场风雪毫无预兆突然袭来,冷得叫人猝不及防。
与风雪同时送入京都城的,还有噩耗。
宋十晏大军在临近夫余城三百里外的城子山中,遭遇鞑靼大军设下的埋伏,宋十晏、柳彦茹浴血奋战、力竭而亡,另一武将一同战死,仅剩两名将领亦负伤,率军仓惶退回沈州。
消息传来,江书韵当场昏死过去。
五名将领三死两伤,大军折损近万,朝野震惊!
这样的打击,对诸国之首的大瀚王朝,无疑是一拳重击!
而鞑靼大军并未就此停歇,继续南下攻下东辽县、梅城,夫余城往东的会宁府就此与大瀚切割而开,几乎不用打,便是鞑靼的囊中之物了。
阴霾的天气笼罩着大地,整个京都城萦绕在一片悲穆、惨淡的氛围里。
连七皇女王宥萱及笄,封为舒王的仪式,都一切从简了。
钱浅去看了江书韵。
她太清楚失去亲人的滋味儿,更何况宋乾和江书韵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是苍白无力的,钱浅只能尽量陪着她们,让他们哭出来,发泄出来。
宋云朔、宋云岚两个孩子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被这悲伤的气氛感染,往日欢快的笑声都不见了。
皇太女的情况稳定下来后,李为便带着使团众人踏上返程了,只是因为伤患颇多,行进速度很慢。
钱浅估摸再有四五日,他们便能回到京都了。
只是兄长、嫂嫂惨死,宋十安大概待伤好一些就会再次出征吧!
而朝中,昌王此次点了沈望尘为帅,后日便出征。
沈望尘此前将他对昌王了解的情况,让吕佐都告诉了钱浅。
钱浅才得知,昌王这些年为培植党羽、扶植手下,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吕佐的父母曾开了个小镖局,运送一批货物时,意外发现是朝廷违禁的弓弩,查探幕后之人时被昌王察觉并灭口。吕佐为报父母之仇,只身入京刺杀昌王,未能成功反被重伤。
沈望尘冒险将其救下,吕佐自此留在沈望尘身边,只待有朝一日,能与沈望尘一同杀了这道貌岸然的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