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大瀚朝国运昌盛、人民富庶,他们在如此盛世中过成这般模样,一定非奸即懒!你怎可为了这种人这样说我!”
“你凭什么看不起苦难?!”钱浅厉声喝骂,气势如虹:“连别人的遭遇都没去了解,你有何资格下此定论?!”
她气势太盛,王宥川被吼得哑了声,竟没敢再吭气儿。
“没见过人间疾苦,是因为你幸运,投了个好胎!这不是你的错。但作为一个上位者,不去发现、改善不合理的律法和规则,反而以你有限的见识去否定人间疾苦,试图用质疑的声音淹没求救的声音,你就是在造孽!”
钱浅胸膛剧烈起伏,觉得跟他讲理简直难如登天。
她突然觉得很败兴,只叹道:“王宥川,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王宥川在钱浅的眼神中,看到了当初择储君备选之人时,父皇、母妃,及一众内阁大臣的那种失望。
那时,他难受极了。
可这一刻,钱浅眼中的失望,却让他比当初更加难受。
他猛地转过身,眼泪唰地淌下,却死死咬住下唇强忍,抬手擦去眼泪。
“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王宥川闷声扔下一句,就消失在院门口。
戚河着急地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跺了下脚赶紧去追王宥川了。
*
钱浅深呼吸平复心情,再次走进屋中。
屋里,陈亦庭眼眶红红的,那生病的女子已是泪如泉涌,那姓刘中年汉子也是动容落泪。
钱浅低眉垂目,诚恳地对几人说:“对不住。我这位朋友其实是良善之人,并未做过什么坏事。他只是从小家境优越,又备受宠爱,一直顺风顺水的,故而不知人间疾苦。我代他向你们道歉,真是对不起。”
钱浅说完向三人行了个大礼。
陈亦庭抹了下眼睛赶紧扶她,“没事钱浅。我们常被人这样说,也常被人冤枉,都习惯了。”
钱浅摇头,“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你们不在意,便轻易揭过。”
她解下钱袋子放到床脚,“钱不多,一点歉意,就当稍稍弥补刚才我朋友对你们的出言不逊。还请你们一定收下。”
刘大哥赶忙推脱:“姑娘当真是言重了。有您这样的人帮我们说话,心里暖和!”
钱浅坚持道:“刘大哥,您若不收,就是不愿原谅我们的唐突了?”
“这……”刘大哥为难地看了陈亦庭一眼。
钱浅将钱袋子塞回他的手中,“亦庭在我家铺子里帮忙做事,等回头嫂嫂身体好些,也可来看看。我们铺子里需要裁缝,按件计价,价格还算公道。而且有亦庭照看着,不至于太累着身体。”
床上的女子满脸泪痕,不住向她颔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刘大哥也感动地说:“总听亦庭说遇到了极好的东家,如今一见,果真如此!亦庭老实敦厚,遇到您这么好的东家,真是天大的幸事!”
钱浅诚恳地说:“他做事认真负责,从不怠懒。能请到他来我家铺子做事,是我的幸运才是。”
说罢,她拍拍陈亦庭的胳膊,“你陪刘大哥和嫂嫂再聊聊,我就先回了。”
“别别!”刘大哥对钱浅说:“还是叫他跟你一起吧!这污糟地方不比城中,人们度日艰难没有指望,难免生出邪念。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
刘大哥转而又对陈亦庭说:“亦庭,不是大哥不留你。改日等你嫂嫂身子好了,我们做两个好菜,再叫你来吃酒。”
*
两人拜别走出来院,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陈亦庭带着闷闷的鼻音说:“谢谢你,愿意信我。”
钱浅轻轻一笑,“我们是朋友嘛!对于朋友,当然该给予足够地信任和支持。”她不想把话题变得太郑重,转而道:“不过你这软弱爱哭的性子,我真的很难相信你能博得夏夏的欢心。”
陈亦庭一愣,明知道她在岔开话题,面上仍是挂上羞涩之意。
钱浅鼓励道:“对于夏夏,你不妨大胆一些,直接了当对她说你心悦她。她那个人啊,最喜欢爽快了。”
陈亦庭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我要再攒些钱,给她做聘礼。”
“夏夏才不会在乎这些。她比你还大两岁,你小心她等不及选了别人。”钱浅提醒他。
陈亦庭认真地说:“她若有了别人,我便带着嫁妆去嫁她,做她的仲夫。”
钱浅望着他郑重的表情吃惊不已,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这世界虽然娶三妻、娶三夫都合法,但嫁人者,意味着放弃很多权利,孩子姓对方的姓、和离不能分走对方财富等等,总之是在婚姻关系中处于十分弱势的位置。
但凡嫁者,大都是因为权势、地位、财富等,权衡之下才嫁的。
比如徐芷兰。当初昌王是有望当选储君的,而徐芷兰的父亲当时在吏部任职,昌王需要徐父的职权,而徐父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妃,才成就那场姻缘。后昌王落选,徐父不愿再帮昌王做违心之事,借病辞了官,徐芷兰在王府的地位便日渐低下。
好在徐芷兰不在乎,她亲口说并不喜欢昌王。所以即便月银不多,但徐家丰厚的嫁妆和昌王当初给的聘礼也足够她衣食无忧了。昌王不理她,她反而乐得轻松。
但是像陈亦庭这样因为真爱甘愿去嫁的,钱浅还是第一次见,当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
二人吵架的事很快所有人都发觉了。
钱浅不再去乐坊,王宥川也闭府不出。
姚菁菁跑到钱浅家来问,钱浅只说吵了一架,王爷说再也不想见到她了,但吵架原因她却不肯说。
姚菁菁突然就红了眼,“你是否为了我,才跟王爷决裂的?”
钱浅险些没反应过来,再三保证道:“真的不是。”
姚菁菁又追问:“那如果王爷不选我,只要你一个人,你会同意吗?”
钱浅务必诚恳地说:“菁菁,你真的不要有任何压力。我不喜欢王爷,不管有没有你,我都不会跟王爷在一起。你喜欢王爷,王爷心里也是有你的。他现在就像个霸道的小孩儿,看见顺眼的就想一股脑都抱回家,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真正跟他合拍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给姚菁菁递了杯茶,“你可是最棒的姚菁菁啊!别再胡思乱想,都不像你自己了。”
姚菁菁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下来,“逍遥,我好想哭啊!”
钱浅把绵绵拿给她看的样衣往榻里挪了挪,说:“不要把鼻涕蹭到绵绵刚打的样衣上。”
姚菁菁委屈扁嘴:“你好无情!”
钱浅又笑着说:“你可以蹭到我衣服上。”
“我蹭死你!”姚菁菁扑到钱浅身上抱住她,却并不想哭了。
她抱了一会,手不老实地去捏钱浅的腰,“你好瘦啊!为何养了这么久也不见长肉?”
钱浅推拒着她不安分的嫩手,无奈地说:“你是高门贵女、名门闺秀,怎可如此对我动手动脚?”
姚菁菁耍起了赖:“就摸就摸!”
*
王宥川先是气了好几日,随后又悲伤起来。
沈望尘来到云王府想劝劝他,却只见到了醉醺醺的王宥川。
王宥川抱着酒壶,又气又委屈地跟沈望尘诉苦:“本王哪有她说的那么不堪?”
“还对我失望……本王对她也很失望!”
“她怎么舍得为了几个外人,对本王说那样的重话!”
“明明我都没舍得骂过她……”
“我对她那么好,我给她熬药、给她调理身体;我怕她累着让戚河去接她;我带她吃喝玩乐、随意享受;我还求母妃让我娶她……”
“她怎能一点都不领情……她还说我就会吃喝玩乐、挥金如土……”
沈望尘心说都是实话啊,嘴上却劝道:“逍遥只是一时口不择言,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
王宥川又红了眼圈,“表兄,她骂我!骂得可凶可凶了!我父皇母妃、我祖父都没那样骂过我……”
“她骂我没有教养,骂我不知人间疾苦,还骂我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她还骂我造孽!我造什么孽了我?!”
沈望尘不禁暗自唏嘘,骂的真挺狠。
他还真的挺好奇,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会生那么大的气?他还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火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