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安颔首示意,带人离去。
沈望尘轻笑一下,回头想跟钱浅告别,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他也没当事,大摇大摆进了望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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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办好后,吕佐向沈望尘汇报,“都已办妥了,也通知她明日到茶楼来见云王了。”
沈望尘想到钱浅今日被他说愣的模样,忍不住笑问:“她没再央求你,给她换套贵的宅子?”
吕佐道:“没有,什么都没说。不过……”
沈望尘问:“不过什么?”
吕佐答道:“那宅子过给了她妹妹,钱绵绵。”
沈望尘有些诧异,“她带她妹妹去的?她那妹妹如何?性子也像她这样乖僻么?”
吕佐想了许久才说:“她妹妹生得粉圆玉润,十分可爱,性子也跟逍遥不大一样。不过,她似乎很胆小,总是紧紧跟在逍遥身边,寸步不离。我刚才想了想,好像整个变更过程,她都没跟别人说过一句话,只跟逍遥说话。”
沈望尘道:“看来她们姐妹二人的感情很好。”
吕佐点头,“那还真是好得不得了!逍遥在她妹妹面前,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特别温柔、特别有耐心,一直在笑着。我今天都觉得,逍遥姑娘其实还挺好看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温柔?”沈望尘有些难以想象,那样冷淡的逍遥,温柔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温柔”的钱浅此刻正在小院里面对夏锦时的暴跳如雷,安静地承接着怒火。
“咱们穷到这个份上了吗?”
“明天吃不上饭了吗?”
“你有没有问过我们就把自己卖了?”
“你当我们是废物吗?用得着你这么出卖自己?”
钱绵绵在旁边不住点头,“夏姐姐说得对!”
她虽然乖乖听话去签字画押了,却后知后觉的明白,姐姐这是弄了个宅子回来,还是一座或许需要她们合力好多年才能攒钱买下的宅子。
钱浅不还嘴,夏锦时便将怒火转到绵绵身上,“你对什么对?!你是不是傻?她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她要是把你卖了呢?”
钱绵绵委委屈屈小声嗫喏:“姐姐把我卖了,也是为我好……”
夏锦时气疯了,“好个屁!不问清楚就签字,你姐姐把她自己卖了你不知道?你要是早发现咱们还能反悔!现在这要怎么办?!”
钱绵绵嘴一瘪就要哭,钱浅连忙搂住她,“没有没有!绵绵不怕,夏姐姐逗你玩呢!”随后瞪夏锦时,“你干嘛这么危言耸听,什么叫我把自己卖了?我哪值得了这价钱?”
夏锦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你不值这个钱啊?我是不是该夸你有自知之明啊?”
钱浅弱弱地说:“我就是给他写个自传而已。我已经约法三章了,不端茶递水、不以色侍人、也不参与权谋党争,跟以前写话本一样,没什么区别的。”
夏锦时气得直拍桌子,“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大瀚国泰民安、盛世升平吗?你可知官场诡谲,多少人妄图搅动风云呢!你踏进那个圈子,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钱浅何尝不知,却只能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低调做人,绝不惹人注意。就两年而已,很快就熬过去了。”
“咱们现在的日子不好吗?”夏锦时语气突然有些悲伤。
钱浅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夏锦时很喜欢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是她给这样的生活平添了变数。
“夏夏,”钱浅握住夏锦时的手,“我有无法说明的原因,但我必须尽早安顿好一切。请你务必相信,我与你一样,希望咱们可以一起长长久久、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夏锦时知道人人都有秘密,良久只是叹了口气。
“倘若,”钱浅顿了顿,“倘若有天,我不在了,还请你帮我看顾着点绵绵。”
钱绵绵眼眶立刻就红了,“姐姐,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钱浅揉揉钱绵绵的头,“傻绵绵,姐姐当然不会不要你的。但世事多变,若姐姐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生活,与夏姐姐好好相处,好吗?”
钱绵绵一直摇头,摇的眼泪都被甩下来。
夏锦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你急什么急啊!”
钱浅鼻子酸酸的,伸手把二人抱在怀里,“咱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
次日上午,钱浅去了茶馆。
沈望尘和云王都还没到,但茶楼掌柜知晓钱浅今非昔比,客气地让进了雅室,沏了上好的茶送来。
钱浅摆好笔墨纸砚,就听见外面沈望尘的声音,“宥川,我这朋友性子有点孤傲。你懂的,文人嘛!都有些风骨和迂腐之气,若哪里惹你不快了,还请你一定看在表兄的面子上包涵一二。”
随即便是一个略显狂傲的陌生男子声音说:“那是自然。总归要给表兄你面子的。”
二人随即迈步进屋,沈望尘笑道:“呦,你已经到了。”
钱浅颔首,“沈,望尘。”
沈公子三个字差点就说出来了,被她硬生生掰回成了沈望尘。
沈望尘故作熟稔道:“逍遥,昨日你怎的走那么快,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啊,因为想到了还有事要办,所以走的匆忙。”钱浅搪塞过去。
她自然是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喊宋将军才跑的。虽然宋十安没见过她,应当认不出,可一时间有些突然,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赶紧就溜了。
钱浅又对云王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云王上下打量了一下钱浅,似乎有些不相信,“你,就是逍遥居士?”
钱浅神色恭敬,“正是小人。”
云王随意地落座,对沈望尘说:“想不到逍遥居士竟是这样一个小女子。还是表兄你有眼光,一般人谁会结交这样的不起眼的著者!”
沈望尘看着钱浅故意穿得臃肿,又低眉垂目放低姿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说:“你别看逍遥只是个小姑娘,却写了不少书,姑娘们最喜欢看她的话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不舍得撒手呢!”
云王道:“小女子情情爱爱的无甚有意思的,还是《五子夺嫡》好看!”
二人扯了两句,沈望尘给钱浅递话:“逍遥,你不是有问题要问王爷吗?”
钱浅赶忙接话,“是。不知王爷想要一些什么样的故事来丰富您的……自传?您想树立何种形象给世人呢?”
云王道:“那自然是要将本王的英武、睿智尽数展现出来。要让世人都知道,本王不仅心怀天下、忠肝义胆,还要让他们知道,本王平日里吟诗作画、听曲品茗,乃文雅之士。而非那些纨绔子弟,成日无所事事、流连花丛之辈。”
钱浅心说,原本还觉得酬劳给高了,如今看来一点都不高。
沈望尘笑骂道:“宥川,你是不是骂为兄呢?”
云王这才傻乎乎地意识到沈望尘就是那样的纨绔子弟,连忙找补道:“表兄,我不是说你。你……”
他想了半天想不到怎么转圜,突然转向钱浅“那个谁,逍遥,你来说。”
钱浅心里腹诽,嘴上却老老实实道:“沈,望尘鲜衣怒马少年郎,自是会惹得众女子倾心思慕的。他不过是内心柔软,心生恻隐,舍不得任何一位女子为他伤心而已。”
要成日说这么违心的话,钱浅觉得这宅子她真的拿的心安理得了。
云王哈哈笑道:“对,对!望尘表兄只是多情而已,天生会怜香惜玉!与那些耽于美色之辈自是不同的!”
沈望尘满意地看了钱浅一眼,笑道:“你二人就别取笑我了!”
又扯了一会儿,钱浅细细记录下云王的要求,打算回去慢慢理思路。
云王也站起身,“好了,今后你便跟在本王身边吧!元月十六便可到王府侍奉了。”
钱浅猛地抬头看向沈望尘,“你没跟他说我的条件?”
沈望尘脸色微变,可不待他开口,云王就抢先一步问:“什么条件?”
钱浅无视沈望尘投来威胁的目光,开口道:“我不端茶递水伺候人,更不会任人差遣,做著书以外的事。我为王爷写传润笔,还请王爷给予著者相应的尊重。”
云王嗤笑一声,“你当我云王府的家丁是个人就能干?就算你想伺候本王,只怕也没有那个资格。本王是要你跟在身侧,记录本王的言谈举止、一举一动,写到书中。”
钱浅态度恭敬,“是,王爷。”
云王又问:“还有什么条件,一并都说出来吧!”
钱浅想了想,“请王爷注意分寸些,别对我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再有就是,我偶尔急事请假两日,王爷不能不放我。君子协定,您若违约,我有权终止为您著书,您不可借此对我发难。”
云王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睛都快翻上天去了,“本王答应你!不过既然你如此说,那本王也加一条,你万不准对本王生出什么龌龊心思,更不准用什么下作手段引诱本王。本王是断不可能与你有何瓜葛的!”
钱浅颔首,恭敬道:“小人会时刻谨记在心。”
云王又问:“哎,你还没说,你的酬劳如何算呢?”
钱浅道:“王爷无需挂心,沈望尘已为王爷付过酬劳了,小人定会尽力让王爷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