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色愈发深沉。
苏璃与言儿,已经走在了回返苏家老宅的路上,苏璃手中依然提着竹竿,末端系着一大串灯笼。与之前相比,最大的区别便是这灯笼串又壮观了几分,缘由自然是言儿把新换来的纸灯笼又给系了上去,便让这灯笼串愈发壮大。
苏璃已经同瑾白分别,但她心中,却又开始活络了些先前还不明晰的思绪。
譬如,瑾白这名字,自己当真是没听过的吗?
理应的确是没听过的,这般仙气飘飘的名字,若是先前有所听闻,不可能会没有分毫印象。这名字很是衬她,一提起,便能让人想起夜里幽昙,以及那容颜胜却昙花无数的安柔女子。
但自己,为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如果说自己的记忆没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篡改的话,那么自己确实是没有听说过这名字。那么,这熟悉感的来源,也便只有一种可能——洛魂与她相识。
苏璃甚至还有一个极其大胆的疯狂猜想,瑾白两度与自己碰见,其目的都是为了寻人,她所要找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或者说,她想要寻见的其实是洛魂?
这番猜测也并非完全的因自恋而天马行空,她向来不觉得洛魂那家伙能有什么魅力,一个内心偏执顽固的性冷淡,能招到奏的心喜大抵都有奏见识的人太少的缘故。
她作出这等猜想的缘由,主要还是来自于洛魂与自己的人生显然都是被大能安排过的。自己是洛魂的后世,洛魂所曾牵扯过的东西,最后很可能都是要落到自己身上维系下去的,如恶魔 岛,如奏魂剑法,亦如,霜儿。
而这瑾白仙子,曾经能与霜儿的分身有过争锋,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不会是个简单角色。此外,她又与洛魂有所牵扯,如今再在某些人的操纵之下来寻洛魂,或者说寻洛魂的转世身,以此维系曾经的牵连,想想也算不得离谱。
如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改如何做?
毕竟,眼下的自己,对她可是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苏璃想的有些出神,心中思绪却不免失了偏颇——
她对情之一字,大抵还是了解不深。若奏真的只是因为洛魂与宗内之人大不相同而被吸引,那她而后经历的这二百多年,足够她见过世上多少种人?与他相似的,又有何其之多?可她依然守旧,一守,便是她当此之时的年岁的十余倍。
故此谓之,情。
……
瑾白坐在林间的树枝上,挺直的腰背贴着树干,月白的衣袂垂下,便愈显身段的纤细与柔美。她转着那青翠欲滴的竹笛,看向正从云后懒懒探出半边身子的苍蓝冷月,便见得如水的清晖洒落。
有了月光落下,星河便瞧着黯淡了几分,可落在瑾白玉颜上的,依然是那般的风光旖旎。是月光装点了人,还是人粉饰了月光,这的确是个难以分辨的问题。
她抬起了竹笛,不点自朱的唇将要碰上,如秋水般的眸子却兀然间凝固,持着竹笛的手也似是无意识地攥紧,本就嫩如青葱的指节,现下便是有了些许不健康的苍白。
“小瑾白,许久未见,可曾想我?”
揶揄调侃的语气,温柔缱绻的语调,以及那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线,无不昭示着这道心音的归属,正是与她共栖一体、那名为黑锦的恶鬼。
她沉寂了接近半年,如今随着瑾白离开通天渊、离开老剑神,也便再度复苏了过来,恰似那如影随形、纠缠不休的幽魂,不学到无常索命的本事便誓不罢休。
瑾白,便是那要被索命的无辜者。
“你还敢出现。”
瑾白放下了竹笛,但紧握的姿势却没有分毫改变。
“你这话,我怎么听出来几分色厉内荏的意味呢?”
心中的声音依然带着缱绻的温柔,瑾白听着她用自己的声线发出这般腻人的语气,仿佛有着阴冷的蛇自心间爬过,更觉诡异难明。
瑾白虽未应她,她也毫不在意,只是依然用着疏懒的语调,道:“何必这般提防我呢?相识这么多年,我何时害过你?咱们呐,可是一体双魂,荣辱与共。”
“若非我年少时足够坚韧,恐怕就被你夺舍了,何来一体双魂之说?”瑾白冷然道,对于黑锦的颠倒黑白给出了她的反驳,“我落得当日田地,你可是居功至伟。”
“这世上因果,一环扣着一环。你以为的异变横生,保不齐都是命里注定。”黑锦似乎有些感慨,就连语气也带了几分追忆的意味,“若是无我,小瑾白如何能遇见洛魂,如何能拜那老家伙为师呢?若是无我,小瑾白或许还是个踏不上仙途的小姑娘,靠着这白嫩的脸蛋,嫁去大户人家做个貌美的姬妾……”
“莫再说了。”
“倘若无我,你扪心自问,这会否是你的将来?守一窗西月,看一树黄花,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一辈子碌碌无为而蹉跎……”
“我让你莫再说了。”
“如今的你可敢说一句,若是一切重来,你真会选那一条没有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