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大将一番话,惊醒不幸梦中人。
帕萨斯用意念缩回紫晶剑刃,问道:“子车大人,我的幼弟,护着父皇的尸骨,是否也在大漠?”
“是的,殿下,”上卿答道,“老朽正是从九原起行的。”
“那我期期不可奉诏!”二十八岁的青年宣布。
一声锐响。
一闪紫光。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一直立在废太子身后的侍卫陆克山:肥硕的身躯仰躺在地,如同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左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上方,右手中则握着一把已经折断的钢刀!
再看帕萨斯,则是上身前倾、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右手紧握着重新开刃的青龙剑,而左腕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把白色的圆盾,圆心处闪耀着一颗六角红星!
这面圆盾就是传说中的“白虎盾”,四件禹兵中的另外一件。
像青龙剑一样,白虎盾平时化身为太子左腕上的银镯,看上去平平无奇。
比青龙剑强的地方在于,这只银镯是时刻戴在盾士的腕子上,危险袭来时可以立即激活。
方才,以废太子明确表示不会奉诏为信号,陆克山悄悄抽出佩刀,从目标身后大力猛砍——
这本来躲不过去的偷袭,竟然被白虎盾及时察觉,在电光火石之际扩展为一面圆盾,并且控制佩戴它的左手高高抬起,以不可撼动之势拦截了背后的突袭!
失败的刺客挣扎着翻身,用紧握的拳头猛捶着身下的青石地砖,捶得烟尘四溅,并用失音的破嗓兀自高喊道:
“啊!啊!老头子都警告我了!老头子不都叫我千万小心那手环了么?我真愚啊!”
“‘老头子’说谁?”帕萨斯右手剑、左手盾,瞪大眼睛,俯视质问道,“说,‘老头子’说的是谁?”
陆克山完全没有回答,单单用圆整的大眼翻了他本应保护的主子一眼。
然后,猛地蹿向青龙剑锐不可当的紫刃,瞬时间人头落地!
神剑和神盾,只能对危险做出反应,而会成全对手的一切自杀自残行为。
其实,白虎盾与青龙剑有个最大的不同:后者在激活期内,可有剑主人——也就是“建国者”——之外的任何人舞动;
但前者却只能由它所选定的主人——称为“红盾士”——独自佩戴、挥舞、并选择传递给下一任“红盾士”。
白虎盾的这一特点,连同它的血腥来历,帕萨斯都是在三年后最终胜出之后获知的。
届时,他已经是大秦帝国的三世皇帝了。知情人继续对他隐瞒,就是欺君罔上了。
之前,他只知道神镯是素未谋面的母亲留给初生儿子的礼物,但帕萨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生母其实是被虏到咸阳的月氏公主。
事出多端,需要一层层地地讲。
“月氏”作为一个部族的名字,其实是与之敌对的戎人所发明的蔑称。
登基后,帕萨斯问遍了宫里的老臣和宿儒——包括子车黎——却没人能回答这个民族来自何方、如何自名。
当月氏人出现在河西走廊时,周室东迁已有五十年了。
那时,嬴氏的先君在渭河两岸与反叛周王朝的犬戎部族血战,从敌方手中流血夺回周天子许诺赐予的土地。
而月氏的九个部落,则在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建起了“昭武城”,号称“昭武九姓”;
并在此后的五百多年里,与游牧于此的西戎部落争水争地,龃龉不断。
河西走廊的戎族,与西周末年的“犬戎”同宗同祖,只是没有参与到后者对关中的入侵。
西戎部落最早与月氏人接触时,一开始就把他们当成粟特之类的中亚胡人。
但时间久了,包括在无数次交战中抓了一些战俘,然后才发现月氏跟一般胡人有太多太多不同。
首先,月氏语言跟已知的任何一种西域语言都差异巨大:
比如,月氏词汇在句子里也是以词根加变形的形式出现,不像华夏语言这样简明扼要;
但它的词根竟然是该单词音节里面所有的辅音,而词形变化不是通过添加词缀来完成,而是通过改变辅音之间的元音来实现!
其次在相貌上,月氏人的毛发更加乌黑,须眉更加浓密;
成年男子全都留着满嘴的大胡子,披散着狮鬃一般的卷发,两鬓还垂着一对螺旋式的鬓毛;
女人则习惯用宽大的头巾裹住头肩部,长款的裙袍上点缀着金属细片的装饰。
另外,月氏人有着极其坚定的信仰:昭武城中的男男女女,都携带上为七枝树、下为六角星的神符;每七日齐聚在面朝东方的圣殿之内,听经祷告。
当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则是所有月氏男性出生后不久,就要在被称为“割礼”的仪式中被切去包.皮——除了那些有家族血友病史的男婴。
戎族对这一现象是如此好奇,以至于每次抓到了月氏战俘,都会把对方脱光,然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同时查户口似地询问。
这份屈辱,往往让九姓武士宁死不愿被戎族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