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隐若现的烛光拖出冗长旖旎的尾,黄金树无声注视着她半倚在床头的身影。
神祇的脚步踩着她的心跳愈发逼近,特制的熏香从香炉里钻出,不可言说的秘密沿着高悬的米色帷幔垂落,蜿蜒挤进石板书纵横的沟壑中。
“王今夜准备在此休息吗?”
“嗯。”她应了声,“不可以吗?”
拉达冈打量着她身上未曾解下的软甲,眼神微动:“当然可以,需要我为您宽衣吗?”
“……不用。”怔愣过后她瞬间拒绝了神祇的提议,“我自己来。”
掀开身上半盖的缎被,她将身上的束胸脱下挂在衣架上,又施施然走向寝室中央为她特制的可以休憩的小圆桌。
“你要试试吗?”她自顾自地拿起一只黄金酒杯,“我找人调配的安神液,有助于睡眠。”
拉达冈观察着她的表情,她恍若未觉地一饮而尽。
“怎么,怕我下毒?”她挑挑眉。
神祇嘴角扬起一抹不置可否的笑,端起那只大一号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半透明的液体。
“王的好意,我自然不会辜负。”金色的眸底盈上几分意味深长,杯口抵住嘴唇,液体顺着喉咙倾泻而下,他的视线却仍不偏不倚地望向她。
她镇定自若地朝他眨眨眼,只有手心被挤摁出数枚月牙状的弯痕。
“我想早点休息,最近太累了。”
“好。”
她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神祇照旧睡在外侧,树影婆娑,现在只需要等待药效发作。
她的心跳在皮肤下完全平静不下来,托莉夏将沉睡秘药进行了一定的稀释改良,去除了它原本的黑色,卡尔曼则在其中添了些托莉娜睡莲的花汁,让它闻起来更为正常。
别的不说,休里耶制作毒药的本事还是得敬佩一下的——毕竟她和芙柔桑克斯缘分也是靠他的秘药才顺利结下。
真是要好好感谢当初在幽影之地慷慨消费的自己,诺丽纳忍不住给自己喝彩——虽然休里耶要价很高,但当时奔着以防万一的心态,她还是买了两瓶沉睡秘药,一般人喝下会立即死亡,但古龙喝下却只会陷入沉睡。
她的王夫肯定不能算一般人,所以死是死不了的。
均匀绵长的呼吸从身旁传来,她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儿。
“拉达冈——”她小声地唤了唤神祇的名字。
“拉达冈。”她的声音带了丝抑制不住的兴奋。
从灵马哨笛内拿出两根执行过暗紫祷告的半梦树枝,她想都没想地就将它刺向熟睡的神祇。
保险点总是没错的。
隐身魔法和化为无形通通用上,她小心翼翼地朝门口的红狼丢了个催眠壶。
淡紫色的烟雾瞬间炸开,仿佛是催人陷入如泥酣眠的摇篮曲。
想了想,她又折返回去在床头丢了个。
她真的很怕拉达冈突然醒过来,那她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幸好一切如她所愿。
她没作任何多余的停留,拔腿就跑出寝殿:衣摆略过层层白玉般的台阶,晚风扬起她的长发,她像是终于从樊笼逃脱的精灵。
“芙柔——”王朝着不远处独自静立的龙女巫压着声喊道,“我来了!”
白色的古龙张开巨翅,下一瞬却被强大的隐身魔法一起隐去身形,静谧的夜空里只有逐渐远去的破空声。
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寝殿门口的那一刻,神祇的眼眸便悄然睁开。
扫了眼床头散落的龟裂壶碎片,拉达冈将门口的红狼用祷告唤醒。
“她这两天都见了什么人?”
“嗯?”瓦伦汀甩甩脑袋,它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等一下,我有点困。”
“半夜出逃,我们的王真是总能给人带来惊喜。”
“啊?她跑了?”红狼瞬间清醒过来,金色的眸子朝女王闺阁内扫去,“噢黄金律法在上!她人呢?”
拉达冈不咸不淡地睨了它一眼。
“她这两天基本都和那个叫克里希薇的指头女巫待在一起,哦对,昨天你还没去的时候她找基甸问了两个问题——”红狼眉骨上的肌肉微微下压,将昨天听到的对话复述给他。
“仿身泪滴?”神祇轻声重复道。
瓦伦汀嗯了一声:“她会去魔法学院吗?”
“去雷亚卢卡利亚的话,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嗯……”红狼甩甩尾巴,犹豫着开口:“她最近好像不太开心。”
“她在我们面前什么时候开心过。”拉达冈的声音如静水般融进夜色,红狼也一时语塞。
它微微仰头看了看拉达冈,那双金色的眸子正荡漾着潺潺的微光,只是不见半分温度,令那本该如绸缎般流泻的视线多了几分深意。
“她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神祇望着近在咫尺的黄金树,“关于噩兆兄弟的任命我默许了,让梅瑟莫留在交界地的事我也同意了;她那些复活的骨灰们我也准许她将他们收编为自己的禁卫骑士;今晚她递过来的掺有米凯拉半身的永眠祷告的毒酒我也尽数喝下了——”
“瓦伦汀,你觉得她还想要什么?”
神祇脸上挂着温和的面具,那双淡漠的眸瞳里正隐着金色的利刃,红狼只好保持沉默。
“太贪心的孩子是不会受到律法眷佑的。”神祇转身朝石床走去,“她早晚会明白这点。”
“继续休息吧,别被她察觉到你中途醒过。”拉达冈的嗓音藏了丝掺着冷意的嘲弄,“你难道不好奇她究竟想做什么吗?”
出师不利——利耶尼亚今夜也在下雨。
蓝色的晶体在魔法师塔周围堆聚,赛尔维斯看着地上猛然多出来的影子不禁打了个寒颤。一瓶青色的药剂从手心脱落,连带着桌上调配好的液体也跟着打翻。
“好久不见,赛尔维斯。”
赛尔维斯愣怔过后突然笑出声:“哈——你还真也是个疯女人啊。”
诺丽纳踢走脚边滚落的崩碎辉石结晶:“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魔块魔女的好徒弟,啧啧……可惜了我好不容易调配出的新药剂——说吧,是想重温一下我的教学还是找我闲聊?”
“和你有什么可聊的。”
“是吗?”赛尔维斯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不远千里深夜造访,我还以为王找不到合适的旧友聊天了呢。”
故意略过女人沉下去的表情,赛尔维斯嘴角扬了个嘲讽的弧度:“我想想——嗯,旧圆桌那群人,你能聊的上来的也就基甸那个家伙吧?你虽然也是个无趣的人,不过和他比起来还是要逊色一点。”
“还有巴格莱姆。”
“……他的脑子能说出什么好话?”
“嗯,你说得对。”
“琥珀星光我暂时没找到新的,所以——”她拿出曾致使眼前的魔法师被卡利亚公主清算的导火索,“我把这个带来了。”
“哎呀,当初给你真是暴殄天物!为什么不试试看呢?我调配魔药的技术你难道不信吗?”
诺丽纳转过头看他:“相信啊,不然我也不会单独来找你。”
“哦?你是想要新的傀儡?”眼见女人没否认,魔法师的喉咙里吐出一连串戏谑的笑音:“你还是那么博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