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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剑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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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1]

“你怎的还有心思在这里听戏?”黑曜绕了一圈才借力跳上木桌,又支起身子端坐在几盘酒菜旁,矜持舔了舔爪子,“他就这么离开,放过了这个机会,不直接把那老皇帝杀了?”

现处的此处凡世乃天庆30年,老皇帝指的便是庆元帝了,以骄奢淫逸之名流传后世。如今就在他们东北方向包房内坐着,一副老神常在的模样,虽说华锦不久前还看到他在隔壁街逛花楼。

华锦睨了黑曜一眼,慢悠悠剥了几颗瓜子到碟子里,推到他跟前:“你在这里急什么?他不会今天就动手。”

“那老皇帝微服私访,身边带的人又不多,戏楼里人多眼杂,脱身不也容易。”黑曜理所当然,“他陆丰铭若是这时不动手,难不成还真要杀到那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去?”他伸出爪子毫不客气抓了一把瓜子仁,扔嘴里嚼着。

黑曜有时也不免聒噪。

楼下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流贯过双耳,华锦此时已然失了不少兴致。不过瞟了一眼,便又将眸子耷拉下来。她向来是对这种表演提不起兴趣的。不过以前西川倒总喜欢拉着她听曲儿,他坐在高位听得认真,她在旁边看浮青带来的画本子也看得认真。西川美其名曰是为了提升她令人窒息的品位。

可事实是,这戏听得多了,华锦非但没有培养出一双慧耳,反而将她仅存不多的耐心消磨干净,那些话本子也看了不下万本。

至于为何西川总扯着她,华锦估摸着,也是她闲得无聊不拒绝他,若要说是南泽东华,指不定就嫌吵把他扔到西海去了。而北冥,大约就连西川也觉得他话太多太密。话又说到浮青,浮青这个神吧,喜欢找各种角落处睡觉,就凭西川还真找不到他本人到底在哪的。

说来不免唏嘘,当初那几位神祇,如今也只剩下他们三个。她犯了事,居于三界之外;南泽则常年沉睡,至今也有千八百年未见了。最终,反倒只独留东华一人于九重天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华锦今日来这戏楼,可不是为了单单看这出戏文的。

“陆丰铭的目标可不只有那老皇帝一人。”华锦拍下手中的碎屑,视线一转,戏台上已经演到二位小姐相认,“何况,你能瞧见那些暗桩藏于梁间,而诸客、伶官其中又有多少,你可知晓?这皇帝贪生怕死,胆敢出来逛,就有他敢的底子。”华锦漫不经心开口,“你信不信,要真有人敢冒死出手,这戏楼里怕是连一个茶盏也碎不了。陆丰铭自可杀了所有人,但这实在不是笔划算的生意,成功率还不高。”

话音方落,只见大堂内突然一人暴起,手中剑直往二楼那厢皇帝而去。那刺客面目狰狞,抱着宁死的心,全力刺出那一剑。然,可惜人还未近身,便被不知从哪来的暗器穿破眉心,殷红的鲜血顷刻溅洒在台柱上,尸体撞在石砖上,下一瞬便被脱了下去。

戏楼里,也不过几道细微的惊呼,其余人均神色未变,台上的戏依旧唱着。

“还真是严防死守……”黑曜的胡须抖了抖,埋下眼不去看了。

华锦淡然又喝了一口酒,后慢慢放下,突然有些惆怅,“这凡间的酒还是没甚滋味,过几日还是让司命去南泽那偷两坛来……”

“你是几日不惦记南泽帝君的酒就闲得慌,他先前酿的酒大多数都被你霍霍完了。”黑曜给了她一个白眼,伸了个懒腰,又盘身窝了下来。自有记忆起,黑曜便是生在三界之外的。要说他为何对那九重天有些许印象,大部分还要多亏了华锦那张嘴。

“这酒啊,只有有人喝他才会酿。你要想,等他哪天醒了,发觉自己的酒窖空了,可不得卯足了劲儿再酿?况且,我要是不喝可就全被东华顺去了,他那才叫霍霍好酒。”华锦发现这件事还真不是什么偶然的巧合,源头不过是东华此神,嗜酒却常作枕曲藉糟之态。

她本体原是韵清宫的一株海棠树,一日忽地发觉浇灌上的清露变了味,后见大醉的东华用相当量的果酒遍灌草木。那些花草向来是娇养的,这一刺激,等浮青回来后,整个韵清宫就只剩下她一棵独苗苗了。华锦深信,自己后来嗜酒成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过去东华成日往她不清醒的脑袋上灌酒,就算事后东华招认自己只倒了那么一回,华锦也认为他在逃脱责任。

浮青也这么认为,于是严令禁止他近距离接触花草树木,因他向来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走吧。主角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华锦留下几枚碎银两,随手先掐了个隐身诀,“这边的热场戏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我们该换地方看正式演出了。”三界之外限制诸多,脱离雇主久了,易被天道发觉而灭。

黑曜甩甩尾巴,一跃至她的肩膀,刚站稳,下一瞬就现身于宫苑中。

这个术法还真是有些考验猫咪的定力,黑曜至今还未适应这瞬间强力的晕眩感。他晃晃脑袋:“下次能不能换个法子,哪怕你捏个祥云也行啊。”

“近些年他们对术法感应管得很严,祥云哪是能随便捏的。”华锦给他化了个软垫,“凡人最是受这些影响,要是哪些个好事的再做点文章,扰乱凡人气运、改变凡世命运……这罪责扣下来,可不只是去刑司走一圈这么简单。”似乎是因几百年前,不知哪个神仙搞了场轰轰烈烈的仙凡恋,直接把人整个国搞没了,以致后世所有命途发生了偏差。至于差了多少,影响了多少,反正那神仙到现在还在永严之地关着呢。

黑曜扒拉着软垫,转眼瞄到一袭黑衣的陆丰铭自不远处房檐一跃而过:“他居然真的来皇宫了?还真是好胆量。”

华锦语气无波无澜:“皇帝不在,这后宫的防卫就弱不少。瞧,他这不就成功混进来了。”

这厢还在说着,那厢的话题主人公已迅速扒下瓦片,一个转身落于主房内。

陆丰铭藏身于黑暗,悄无声息落在内室,没有惊动一个人。

房内燃着安神香,四周寂然无声,空气中隐约夹杂着熟悉的桂花香气,重重床帏内熟睡着这后宫的尊主之一,陆丰铭有一瞬失神。哪怕只亲眼见过沉安一眼,他亦永不能忘。眼前是极其相似的容貌,雾鬓风鬟,粉黛未施,睡梦中偶有呓语,好似梦到了什么趣事,嘴角也泛着浅浅微笑,却是极尽娇妍之态。

“可沉安早已死于西藩,甚至连尸身也不可留……她也曾畅想游历四方,却被迫留在了永远不会接纳她的地方。”陆丰铭这样想着,可瞬间的怒火已然翻涌过悲怨,“而造成她一切遭遇的人却仍享受着民脂民膏,享受着用她生命换来的短暂和平。用着千两薄纱,万两金珠,熏着香,睡着浮雕木床……他们怎么能呢?他们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

陆丰铭面上不动声色站在床头,手中剑铮铮作鸣,似能感受到执剑者强烈的恨意。

床上的人儿眼睫颤颤,像察觉到了什么,幽幽转醒。猛然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床边,瞬间瞪大眼睛,慌乱地裹紧被子,急促的尖叫却被卡在喉咙。

她不清楚缘由。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颤抖地缩在床角,尽可能用力地抱紧被子,祈求地看着男人,含着眼泪,呜呜咽咽,玉容灰败,不停地摇着头盼着自己的安全。倒叫人生出些许怜悯心。

而陆丰铭不过是看着她那张相似的面容,脑海迟钝地扯出些许思绪:“倘若是阿铃,定不会哭得这样难看。”

扣住妙容自是轻而易举的事。他的手指隔着被子慢慢收紧,妙容在他的手中不断挣扎,娇嫩的双手用力扒着,嘴唇一张一合,眉峰蹙起,清亮的眸颤抖着不断乞求,泪水顺着脸颊落入发间,柔似春花带雨,悲悲切切。

“别用这张脸做这样的表情。”陆丰铭再一次用力,妙容的脸早已涨红,他毫不在意,“你们踩着她的尸骨坐拥和平,又怎能这样辱没她!”

妙容因着这话,已然想到了静安,那个疯子,她的姐姐。可为什么呢?彼时她的大脑已极度缺氧,头昏脑闷,冥冥幽幽而思涩。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仍不解,她明明未曾有过过错,为何还需因那疯子而死,哪怕她是她的姐姐。可明明,她才是那个受万人敬仰,大庆王朝唯一的公主。

陆丰铭默然瞧着跌落在地毫无生气的妙容,手中利剑顷刻间割穿她的颈项,温热一触即逝。屋内的香依旧燃着,引出些许丝丝缕缕的桂花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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