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是背着光睡下的,屋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后背上。炼狱看着眼前蜷成一团包在外套中仿佛油盐不进的背影,一时也愣在了屋子中央。
其实炼狱之前就知道富冈不好说服,但没料到说不通到这地步。他定了一阵,意识到自己居然有点生气,心情顿时很复杂。他明白富冈是好意的也是固执的,但这份固执仿佛直球一般向他砸来,要心平气和地接下却是不容易。
富冈当然也不可能瞬间入睡,屋子毕竟不大,室内的动静再轻微他大致也能感觉得的,隔了半晌居然也没听到声响,心下多少有点不解。过了一会,意识到炼狱终于也走到床边,不由松了口气。但还没等富冈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他转过身,才发现又一张薄毯铺在了自己旁边。
富冈趁着月光看清了炼狱的脸,炼狱对他笑道:
“我喜欢睡地板。”
炼狱本身喜欢有话直说,但不等于他不会察言观色,于是富冈这欲言又止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的表情,在他看来就很有趣。富冈最终又翻了个身,将披着外套的后背对着他,用行动表示不想理,炼狱只当无事发生一般睡在了富冈身旁,两张薄毯划出了天然的楚河汉界。
缺乏取暖设备的雪山救助屋,地板跟冷库的温度相差可能也不大,哪怕隔了张毯子,寒气亦好像无时无刻地透过薄毯往上冒,入心入肺。唯一的床倒是空着,两个人一块睡地板,怎么看怎么像行为艺术。
好在炼狱向来身体素质不错,祖辈开武馆的他练得内外功扎实,手脚冰凉这种事鲜少发生,年幼的时候母亲抱着炼狱甚至还戏言感觉抱了个暖炉,因此哪怕是这种时候也没感觉冷得难以忍受的地步。然而自己在发光发热,坐视身边人受冷受冻,这就有违他的原则了。于是他侧过脸,冲着旁边人的后脑勺大方地说道:“富冈,你觉得冷吗?冷的话可以靠过来一些。”
“……不用。”
空气再度沉默。
过了一阵,炼狱不死心,于是又说道:“富冈,我觉得有点冷的,可以靠过去一些吗?”
说完他就仔细留意富冈的动静,好半晌都没等来回应,正寻思还能怎么样换个说法,过了一会,才听到富冈几不可闻的低沉声音:“……随你。”
炼狱闻言不由暗暗得意,仿佛撸猫成功。
“随你”其实是个很微妙的说法,表面上好像干什么都可以,实际上到了哪里不可以的话语权还是留在了对方手上。炼狱的选择则是先把被子扬在富冈的身上,再将自己逐渐挪过去。如此一来,留给炼狱自己的空位明显缩小了,棉被甚至遮盖不了他的后背,睡得虽然不太舒服,但起码炼狱觉得心里舒坦了,那就相当好入睡,这样就行。
倒是富冈,棉被的大半落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可能毫无知觉,他翻过身,发现炼狱已经闭目休息,呼吸平缓而自然,说好的觉得冷,无非只是个充满好意的笨蛋说辞。富冈暗暗叹了口气,起身抽起身上的大衣,又将棉被均匀地盖在两人身上。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富冈刚睁眼就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之间近得他脸上的皮肤都能感觉到炼狱呼出的热气,可炼狱应该早就醒了,有神而无辜的双眼看着富冈,似乎等他醒来等了好久。
富冈向来较少留意他人的外在,意识里的外在区分就只有长得还行和完全没印象这两款,炼狱在他归类里虽是前者,但也仅限于此。然而此时此刻,金发帅哥神采飞扬的脸和外头照进屋内的阳光一样亮堂,但眼下这姿势分明是自己要往炼狱怀里缩,窘得富冈一时也说不出话。炼狱仿佛看透他的尴尬,向他笑道:“早上好啊富冈,睡得好吗。”
富冈望着炼狱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还担心我在这里,你会睡得不舒服哈哈——”
“炼狱——”富冈打断了炼狱的话语,看着他的眼睛,却一时没想好自己的下文。
晨间的空气是冷的也是热的,炼狱却觉得暖得不行,不知道富冈感受到了几分。富冈尽在咫尺的眉眼,炼狱是真切地觉得这里不错看那里也好看,女生们口中常说的虽然很怕体育课死掉但富冈老师真的很好看这类病句,此时他居然也体会到了几分。于是炼狱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富冈经历了几番纠结迟疑决意后给他发出信号,然后收下。
最后他听见富冈说:“谢谢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