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窈紧挨着林晚坐,由牵手改为拽袖子,想以此来消除心中惶惶。
她早晨起得早,又跑来跑去玩了一天,早已精疲力竭,上车没多久就开始困乏得眼睛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小鸡啄米。
慢慢地,人歪向车窗侧睡得喷香。出租车路过低洼处生出颠簸,宋青窈不注意头磕在车门上发出声响,惊得司机和林晚齐齐抬头望去。
小孩闷哼出声,吃痛捂着被撞的额头,清醒过来后在黑暗中侧头看了眼身旁模糊的轮廓,悄咪咪将身体摆正,双手安放在腿上。
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让林晚感到无奈又好笑,看她坚持了一会儿又开始东倒西歪地表演小鸡啄米,心软道:“靠过来,趴在我腿上睡吧。”
迷迷糊糊中,林晚的声音被窗外的风吹得飘忽,意识到被发现的宋青窈尴尬得抠手,想拒绝却又抗拒不住困意,倒下时像猫儿一样蹭蹭,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谢。”
她太困了,饱胀的胃和耗尽的精力都不足以支撑头脑的运转,憨乎乎地顺应身体的本能。
小孩身量小,一米一多点的长度蜷缩着正好枕在她腿上,身上没多少肉,有些硌得慌。林晚脱了卫衣外套将袖子套在手上,余下的一部分垫在她头下,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顺手摸了一把小孩细茸的头发,视线飘向窗外。
车内皮革的味道着实熏人,她一上车就开了窗,晚风拂来,车辆穿过连绵的万家灯火,黑夜里好生热闹。
眉目倦怠地呼出一口热气,头发被风吹在脸上,挡了视线,场景变得虚幻朦胧。
小孩的乖巧懂事总让她想起经历过的曾经,覆盖的薄痂被掀开,带着皮肉分离的痛,下面血淋淋的,散发着腐肉的恶臭。
她恍然,原来时光并不会让伤口愈合,只是遗忘了,就以为好了。
她的过去已经过去,宋青窈的未来还未到来。
她在改变已知,也在走向未知。
对于未知,她迷茫又忐忑,她不知道改变是否奏效,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
惴惴不安又义无反顾地走着。
一个又一个孤寂无光的夜里,她一直毫无方向,踽踽独行。
林晚牵起惨淡的笑,又自嘲地落下,胸口闷胀,窒息感太浓了,颞区的血管不停地鼓动,疼痛滋生,天旋地转间只剩浓重的、怎么也走不出的墨色。
下意识去摸索口袋,探了一个空,往前只摸到了小孩的头。
熟悉的温暖让她想起,无论烟还是其他,她都有许久没入口了。
宋青窈睡着后很安静,细弱规律的呼吸声缓慢地安抚着她。
小孩的世界太小,看不清她的懦弱、恐惧、胆怯。
很多时候她都以为是自己在帮助她而心生依赖,其实她只是在不断地赎罪和自救,杂乱无章的,空茫的,是她的存在牵绊住了她。
倘若只遇见宋梦,她同样会欣喜,会落泪,然后陷入极端的害怕和虚无,宋青窈就是这个世界的锚,提醒着着真实,拦阻着泛滥的恶意。
无数次,她靠着她恢复冷静。
她是个自私的小人,太想母亲幸福地存在,以至于头脑混乱的时候也曾想过亲手杀死自己,用宋青窈的消失来换取母亲的自由生活。
可是那夜瘦小的手和宋梦的忽然出现,让她生出另一种害怕。
抿了抿唇,指腹在宋青窈头上摩挲着,林晚环住她,克制地,用力地,似是要将她融入骨血,情感压抑了太久,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是抱紧了她。
下车时,林晚轻轻晃醒了宋青窈,小孩瘦弱,轻盈,但如果要她抱上楼也是吃力的。
宋青窈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奶声奶气地唤她:“姐姐。”
“嗯。”林晚将钱递给司机,顺便动了动麻木的腿,淡声道,“下车了。”
“好。”
旅馆门前挂了盏小灯,檐上垂下几枝绿油油的枝条,有几分奇妙的雅致。
道是物似主人型,这座旅馆的规整和温馨道尽了蔡云丽对生活的热爱。
穿过一小段夹廊,开门就见蔡姐正坐在前台织毛衣,看到她俩回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回来啦?吃饭了没?”
一大一下同步驻足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样,温和又疏离,林晚礼貌回答:“已经吃了。”她不是什么热络的人,每次也就答答问话,再挤不出什么话题,“您忙,我们先上去了。”
宋梦时常教育她见人要懂礼貌,要叫人,可她的性子古怪,只学了个表象,大多时候是不爱和人打交道的。
“去吧去吧。”蔡云丽浑不在意地摆手,悄悄扮了个鬼脸逗弄宋青窈,小孩冷淡的反应让她大失所望。
她开明又包容,没觉得宋青窈的性子有什么不好,沉稳又安静,只是偶尔还是想逗逗她,这大概就是独属于大人的恶趣味。
不是没有人跟她议论过林晚和二人的关系,可生活已经够糟心了,她总觉得人少嚼舌根才能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