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时间并行,许清然找不到她定是要焦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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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千禧年以来,虽然各种商铺门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这里的市场仍然是人们消费的主要场所。
肉蛋菜蔬、锅碗瓢盆、衣裳布匹,罗列得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比后来的大型商超还要齐全。
今儿周末,蔡姐见林晚没出门就邀了她一起来逛市场,说是来感受一下溪原市的烟火气。
先前用的托辞是来这办事,蔡姐就误以为她是外地来的,实在推拒不了加上她自己也想买些布来做点东西,也就跟着出来了。
大早上的正值人流高峰期,市场上挤得满满当当,气味驳杂,水产的腥气和外边一排餐馆里传出的饭菜香最是突出。
各家摊位前的叫卖声、讲价声混做一团,外面停放着几辆买水果的车,循环不停的喇叭声震天响,闹哄哄得似是要将房顶都给掀了。
到了市场,蔡姐和门口卖包子的老板聊开了,林晚不好打扰她就自己先进来了。
早晨气温偏低,她又要怕冷些,紧着偏厚的外套小心避让着行人,水泥地上掉落的菜叶和污水搅在一起,黏在了鞋底,偶尔不注意还会被穿行的人踩上几脚。
她独来独往的时候居多,日子过得越发冷清,这样热闹的场景也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小时候妈妈放假也会带着她来买菜,找到相熟的老板拉会家常,而她就揣着老板们送的一两个果子等在旁边,等她聊完再一道拎着菜回家。
“小妹看看菜啊,都是新鲜的。”往里走时,她被堵在半道,菜摊的老板见缝招揽,声音热情高亢,在嘈杂的市场也分外分明,听得林晚一愣。
见她叫的是自己,林晚尴尬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被拒绝后老板也不撂脸子,朝她善意一笑,扭头招呼下一个人:“姐看看菜啊,全是今天新拿的,便宜着呢。”
差不多的话术,声音里全是对生活的热爱。
堵了一会儿,林晚往里走上个十几二十米,再转个弯就到了卖衣服和布匹的地方,这儿相对安静了许多,人也要少一些。
花了点时间总算选好自己想要的布料,林晚付完钱拎着东西顺着中间的过道往出走。
因为便宜市场用的袋子大多偏薄,此时即便布料不重,红色的塑料袋也嵌进了细白的手里,勒得指端略微充血。
快靠近出口时,林晚偏头在前面一家卖鞋的摊位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人穿着一身碎花裙,齐齐的短发露出纤细的脖子,那是陪着宋青窈一起剪的,此时脸上正挂着从容的笑和老板聊着天。
妈妈。
之前宋梦下班时天色都接近擦黑,墨蓝色的天幕下光线不足,每次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形,这是林晚第一次在良好的天光下看到她。
日光从外面洒进来,斜斜地打在她的侧脸上,清晰到连脸上的绒毛都可以看清,年轻又鲜活的模样,让人看忍不住落泪。
林晚停在原地,脚重得如灌了铅,不能挪动分毫,眼眶蓄满了泪,那声即将脱口而出的妈被咽在喉咙里。
宋梦正和卖鞋的老板交谈着育儿经,她总是靠着这些家常话题拉进距离,方便后面砍价,不过一来一往间两人渐有共鸣。
宋梦:“我家姑娘马上8岁了,就在旁边二小上学。”
老板:“我家的也在上小学,不过是在老家读书。”
宋梦:“在老家的话开销低,在这儿嘛花费要高点,娃儿衣食住行哪样都费钱。”
老板深有同感地点头:“是这样,不过我看过两年还是得转到这儿来,为了小孩的前途,我们大人苦点没什么的。”
“是这个理。”
……
宋青窈穿着同款碎花裙,听着两人的交谈,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低头试鞋,她的运动鞋开胶得比较大,妈妈带她来买一双新的。
虽然她觉得用胶水粘一粘还能穿,但妈妈说鞋底都快断了,加上她脚长得快,就买双新的当做她的生日礼物。
王丽丽曾嘲笑她穿的鞋是假的,伙同一群人给她取了个假货的外号。
她不明白花了妈妈几十块的鞋子怎么会是假的,也不明白鞋子除了新旧之分怎么还有真假之分,但强烈的羞耻心还是让她在摊位上精挑细选了一双没有图案的。
穿好站起身来试试堵不堵脚时,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林晚。
宋青窈瞧见她羞窘得下意识想躲,下一秒却怔愣当场。
她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东西,孤寂落寞地站在不远处,吵嚷的市场和来往的人群和她分离成两个世界,微卷泛黄的头发披在肩头,那双一直温柔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泪水。
她在哭。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