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酥麻过电的感觉瞬间从尾椎传到大脑,宋青窈只觉晕乎乎的。
“那、那我就勉强帮你吃掉吧?”她别扭地开口,实则对自己说的是什么都没有注意。
小孩总是这样,以为自己筑起了高高的防线,实则在大人眼里袒露无疑、不堪一击。
臭小孩,真别扭。
幼年的她也不过是万千俗人中的一个,喜欢糖果的甜蜜,心心念念着漂亮的奶油蛋糕,但她又和万千俗人都不同,因为她是她。
她在宴请年幼的宋青窈,也在宴请记忆中那个没有等来仙女教母的自己。
“那就谢谢你啦。”
并不柔软的手贴在她的头上,压下那撮翘起的呆毛,手指摩挲着她的额头,隔着皮肤汲取温度。
谢谢你,真实的存在,让我得以触碰,让我觉得不是在做梦。
岔开了她想要带回家同妈妈分享的想法,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道路旁低矮的台阶上,解决掉这份朋友间的庆祝。
这是宋青窈第一次吃到奶油蛋糕,绵密的奶油如云朵般化在嘴里,蛋糕胚是烘焙后特有的松软醇香,顶上那颗红艳艳的樱桃被留到了最后。
林晚就坐在旁边撑头看远处的夕阳,如风似云,轻柔地环绕着她。
留到最后的樱桃太酸了,酸得人皱起了脸,眨巴掉眼眶的酸涩,宋青窈捧着空空的盒子想:这肯定比徐明成的奶糖好吃一万倍。
悄悄看向林晚,宋青窈勉强有那么一丝认同,也许她真的是仙女教母,专属于她一人的,仙女教母。
小时候和长大了没什么两样,同样每天都在幻想着不可能的事情出现,比如仙女教母,比如时光逆转得见旧人,再比如改变过去……
有些问题当下意识不到,等发现的时候才突觉青紫骇人,疼痛难忍,伤也是如此。
林晚腰上和脚上的伤缓过最初的疼痛劲儿,忍着痛宋青窈走了一段路,又是等待母亲下班,晚间回了旅馆只觉皮肉牵扯都痛。
旅馆老板是个嘴硬心软的中年女人,看着得理不饶人,实际上心肠软得不行,跟林晚以前兼职的餐馆老板有些相似。
她晚间拎着药酒回来路过前台时被她瞧见了,不放心地跟上了楼。
老板就没见过这般病弱的人,前些天发烧才将将好,今天出门一遭又是青青紫紫的回来。
将药酒倒在手上搓热了,再轻轻贴在她的腰上揉着。
小姑娘家家瞧着白白嫩嫩的倒是能忍痛,腰上大片的淤青她都有点不敢下手,而林晚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暖乎乎的手贴在腰上,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听着老板好心的念叨,林晚咬着被子蒙头闷笑。
她总是能遇上好心人。
表层的痛是对比深入骨髓扯着心脏的痛,终究显得浅淡,疼痛,是活着的讯号。
笑完她又觉得恼怒,早知道撞得这么严重,今天就不把蛋糕给那个小破孩了。
她从小干活多,力气大,可这力气使到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责怪下手真狠。
就这样,没有任何的约定,林晚时常来接宋青窈放学,然后在第一天的那个路口分离,看着她离开再躲起来远远地看母亲一眼。
一大一小的关系日渐熟络,宋青窈开口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童音绵软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朝气。
人无法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知,27岁的林晚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未满八岁的宋青窈未来有无限可能,不像她死气沉沉。
她心里记着上次的伤痛,偶尔来气了就找借口揪一下宋青窈的脸。
小孩长得像宋梦更多些,分明的眉眼,柔和的轮廓,下颌线流畅的下巴,她看着心喜,也舍不得用力。
人在成长过程中长相的变化颇为复杂,成长环境、生活习惯的不同,哪怕同卵双生也会有显著差异。
曾经的时光迁移中,林晚拼命想留住点关于母亲的东西,可回忆蒙上尘土,房屋拆倒重建,相片被撕碎扔在火里,妈妈湮灭在了离她几千公里外的时光里,后来连她相像的地方也只剩下那双眼睛的形状,连瞳色都要浅上几分。
总是这样,人想留的,一点都没留下。
淤青消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林晚的气也跟着消了。
为了补偿饱受蹂躏的小脸,她给宋青窈买了一盒36色的水彩笔,可递出后就后悔了。
水彩笔和一块小小的蛋糕不同,如果说先前的蛋糕是迫于各方面考虑让小孩勉强接受,那现在水彩笔则是如擦桌子一般的冒犯。
一个是触及隐秘窘迫的角落,一个是踩在自尊心的施舍上,分不清哪个更恶劣些。
哪怕她仅仅是想满足年幼的自己藏在心底的渴望,让相对而言物质丰富的自己弥补小时候的缺憾,但对那个敏感又懂事的小孩来说,这和徐明成那颗不怀好意的糖一样冒犯。
果然,软化柔和的轮廓重新绷直。
疏远是一瞬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