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的那日雪下得很早,鹅毛般的大雪卷着北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长安宫里的长街就被大雪埋了,宫人们就开始忙活,不过一边扫一边下天地间都是一边灰白,连宫城中的亭台楼阁都看不清了。
将离到的很早,重华台上的宫人只能小心伺候着,点着最好的炭火配着熏笼里外藩进贡的熏香,小亭子里早就送上了泠公子爱吃的点心和果子,他一个人偏安一隅,没有人敢来打扰。
宁渊是诸皇子中到的最早的,一片苍茫中他看见了将离,一身雪白的狐裘不染一丝杂色,似乎与漫天大雪融为一体。将离今日依旧是辰月贵族的装扮,金色的额饰缀的是缠枝莲纹,细细碎碎的链子和铃铛长长地垂下来坠到腰间。
宁渊远远地站着,没有跟将离打招呼,但是却遥遥地向焚樱问了个礼,焚樱目不斜视,就当是他个屁。随是旧识但还不如不识。
宁渊笑了笑转身就走,他黑色的大氅卷起一片雪花,将离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而去,却在重华台入口的地方看见了暄宁......
他跟暄宁已经三年多没见了,暄宁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平静,看来他不在辰月作妖暄宁的日子过得舒心多了。
宁渊随手接过暄宁的伞,便撑在暄宁的肩头,暄宁一身辰月王子的礼服与宁渊站在大雪中一黑一白,一个沉静一个凌冽,真像极了一对璧人。
暄宁和将离一样都带着金色的额饰,缀着长长短短的链子,但是暄宁的容色是不如将离娇妍明媚的,重华台的宫人们都在暗自打量,他们都想起了三年前泠公子一袭白色纱袍上殿时的惊艳,看来得皇帝恩宠这种事儿还真是需要天赋的。这个辰月的长王子应该是没有泠公子的运气了,本来还以为能有什么热闹看的。可惜了。
“阿离。”
暄宁远远的看过来,脸上挂着一抹和煦的淡笑,兄友弟恭,多年不见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将离是个惯会刁难下人脸皮的人,他可不管什么辰月长王子什么哥哥,他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看暄宁就更不顺眼。
丹砂色的薄唇轻启,轻飘飘地看向一步步走进的暄宁:“长王子殿下。”
暄宁有些无奈:“阿离,你是孤的弟弟,就不该这么疏远的称呼。”
将离含着笑意,眼尾微挑,金色的额饰微微晃动:“带着你的男人,从我面前滚远一点。长王子,你知道我这个人眼里见不得脏东,如果你不想一会儿在皇帝面前我给你难堪的话,你最好别在现在惹我。”
暄宁脸色一白,已经看见了四周宫人眼中的探究,他不可能不在意这些眼神,想再跟将离说些什么,宁渊就已经拉住了他。
九殿下眸光一闪,对将离的跋扈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宫里跟泠公子冲突不明智,甚至有些蠢,只是他冰冷的眸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泠公子既然有心情赏雪那就不打扰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叙旧。”
宁渊撂下一句话,就带着暄宁上了重华台,他是不忍心暄宁失望的,但是看将离这个样子他身为辰月王子却并不担忧辰月境内天灾不断,粮食不足的困境。暄宁是辰月的长王子,为他置办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只是暄宁今日这一身衣裳首饰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如将离手腕间的那只镯子。
万里挑一的南红玛瑙,十八颗鸽子蛋大小的无暇戒面连在一起,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将离对我还是有心结。他少年不顺,性子也被那些嬷嬷养成现在这个样子,乖戾张扬,睚眦必报,父王为了少起冲突将他送去神殿,反而更伤了一家人的天伦之情。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的母亲,甚至也不喜欢父王。他还在怨恨我们送他来做质子的事,可辰月败了,没有办法,身为王子总归是要为了一方百姓有所牺牲的。”暄宁垂下眼眸:“只希望他一会儿不要成为我跟皇帝陛下求情时的阻碍就好。”
其实宁渊想说,以他对将离的了解,将离这个人在让人失望这件事上从来都不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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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陆续续的到了,宁渊看着一个个衣着锦绣的皇子大臣却觉得陌生极了,明帝成年的儿子不少,除去太子其余大多都已经封王,他一个光头皇子混在其中也怪没意思。围在太子身边的人最多,其余的要么在十二皇子身边,要么在七皇子身边,十二皇子是皇后的嫡子,而七皇子的母妃是万贵妃,母亲得宠娘家也更是显赫,都是各有依仗。
人群里有个年纪很小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宁渊没见过他,应该是他离开天启之后宫中新添的皇子。穿着普通,人瘦瘦小小,看着也呆呆的,一个人局促地缩在一旁。
宁渊没有多余的反应,想了想还是去跟太子见了个礼,打了个招呼。太子是诸皇子中最年长的,不过排行却是老三,因为大皇子和二皇子十来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太子既是元后所生又占着长子的名分,实在是顶顶尊贵的。
“是九弟啊,多年不见,还真是越发风流英俊了啊。”太子对这个弟弟谈不上多在意,场面话客套客套就是了,他一向众星捧月,也不会顾及一个不得势的弟弟,恭维的客套话张口就来,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宁渊的神色滴水不漏,就算是受了冷待也没有半点不悦,温润端方,不像个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倒像个赏花看画的天启贵公子。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宁渊脸色一凛下意识就要出手,不过很快他就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侧过身才发现还算是熟人,刚封了齐王的八皇子,他们两个年龄最相近,如今也是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兄弟。只是齐王人不怎么着调,说话做事不靠谱的时候多屡遭君父训斥,不过君父眷顾早早地封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