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按旧例用半幅皇后銮驾送泠公子回宫,他的落月阁并不靠近清德殿,而是离学宫很近,毕竟名义上他是皇子伴读,明帝也不会太明目张胆地召幸,总是要避着人的。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言,李英看着月色下泠公子苍白的脸孔,突然就有些难过,泠公子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呢?
想了许久许久,他才想起,三年前辰月二王子第一次上殿时说自己名叫将离。
将离的落月阁虽然奢华,但是伺候的人却不多,因为这位主子的性子实在是太过跋扈古怪,多少宫人都被打的打,撵的撵,一个个血淋淋的被拖出去,陛下骄纵将离,宫人的命原本就轻贱,也就虽他去了。
落月阁的掌事宫女是辰月人,也是跟着二王子一同远道而来的,听说在辰月也不是奴婢出身,而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但是她却偏偏金贵日子不过千里迢迢天启城来做一个婢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因为她出身优渥,别人捧她她不受,别人踩她她不理,才将整个落月阁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然以那些后宫女人对将离的怨恨,落月阁里的人早死了千八百遍了。
焚樱知道将离今晚要回来,早就带着人在落月阁外候着,对李英也很是恭敬,不管将离如何张扬放肆,但是焚樱姑娘办事一向是靠谱的,李英也挑不出错来:“姑娘,好生伺候公子,近日天寒,陛下特意吩咐了不能让公子伤风着凉。”
焚樱淡淡的,没有要多寒暄的意思:“奴婢明白。”
落月阁里早早地就烧起了地龙,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将离进了落月阁解了斗篷才看见有两个小小的影子正缩在炭火边,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男孩子就更小了看起来才有六七岁的样子,两个孩子一看就冻得不行,两个脸蛋红红的吸着鼻子缩在炭火边伸着手。
将离见怪不怪,脸上难得有几分暖意,看样子这两个孩子不是第一次来了:“来多久了?”
焚樱无奈回答:“刚来一会儿,衣裳都让人给浇透了,寒冬腊月的,雪还在下,厚衣裳十几日都干不了。”
宫里的孩子多的是折腾的人的把戏,无伤大雅但是却足够恶毒。将离也不讲究,直接坐到两个孩子身边,把那个男孩抱在怀里,已经半干的衣裳上还有些莫名的腥臭味,再看小男孩脸上五指可见的巴掌印,将离就什么都知道了:“被人打的?”
男孩倔强地表情再也崩不住了,一脸委屈地缩进将离怀里,豆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小可怜见。
将离让焚樱取了消肿化瘀的伤药来,叹了口气,戳戳小男孩的脑门,温声道:“怎么这么死心眼啊?有人欺负你打不过就先跑啊,跑到附近来,悄悄地来找焚樱姐姐,何必白挨一巴掌?不是都教过你了么?”
小男孩这才哭着说:“可是六姐姐欺负姐姐......我......”
将离用玉匙沾了药膏轻轻抹在巴掌印上:“那是皇后的华阳公主,很尊贵的,你还这么小怎么打得过?还疼吗?”
“不疼了,哥哥上了药,不疼了。”小男孩的故作坚强更是看得人心酸。
焚樱给他们找了新的衣裳来换上:“好不容易才在下人房里找到了几件旧衣,还算干净,跟你们原来的差不多,五公主,十七殿下将就着换上吧。”
小女孩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哥......每次我们都麻烦你。”
将离拉过五公主,拍了拍她的头:“宫里活着不容易,能忍一时就忍一时吧,我也没为你们做什么。”
要是外头的人看见将离现在的这副样子一定会惊讶得把自己的眼珠子都抠出来,阴晴不定,动辄要人性命的泠公子何曾有过这样的耐心和温柔?
五公主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说来可笑,她是大胤的公主,原本就该是天启城中最尊贵的人,可是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在在这天启城中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的确是明帝的五公主,但是她的母亲只是一个掖廷司中的洒扫宫女,地位卑贱,一朝有幸才得见天颜,可是那一夜之后她的母亲便再没有见过明帝,在宫中枯熬岁月,就算侥幸有个公主又如何,皇帝都不在意,宫中何时缺个公主?以至于从她出身起别的公主都会由礼部拟定封号和公主的名讳,可是她都及笄了,依旧只有母亲给她取的一个小名,叫阿鸢,宫里人称一声五公主,可是没有册封的公主算什么呢?
至于她的母亲,更着实是个苦命人,一个人带着女儿在宫中无声无息了八年,才又得见皇帝,在那之后她也真的得宠了些日子,只是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这次的恩宠也不过维持了数月,明帝便再也没有来过了,就连这个女人为了生下腹中的孩子而丢了性命,明帝也不过轻描淡写一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