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琢磨,也许还真是这么回事,但他拜了一辈子的蛇神,他是当真不愿这么想,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谢行歌的话,只好讪笑几声,艰难地从神台上摸出了几只黑黢黢的蜡烛,也不知道是从哪捡来的,点上之后整座神殿更显威赫,赤昌也曾举国之力供奉萨迦蛇神,萨迦神像拔地而起竟如高塔一般,只是如今遍布蛛网,浑身漆黑的神像更显得阴森狰狞。
萨迦蛇神是一个人首蛇神的美男子,碧青色的眼珠,容貌极其俊美,蛇鳞熠熠,可是如今看着居然也和鬼怪差不多了。
“阁下这么说倒是叫我想起来当年这里的祭司大人殉国的样子。”老者仰起头,注视着高大的蛇神像,神情平静安详:“他们殉国的时候好像都没有想过值得或者不值得,我们是没有等到蛇神显灵,赤昌亡了,但是赤昌子民作为胤朝的百姓,他们去了更远更好的地方,过上了不受寒苦的日子,也许这就是蛇神庇佑呢?现在看来,赤昌人与胤朝人再过十数年又还有什么区别呢?”
自欺欺人的话谢行歌这些年听了太多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何必去戳穿别人想要相信的东西呢?关于神,关于人都是如此。
“老丈,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你也到胤朝去吧,清野的人很快就会到,这座神殿很快会被夷为平地,为了防止这里的事流传出去,你会死。”
“为什么?”
“赤昌国主做了这么多年的守门人,够了。”谢行歌没有看老者,没有想要去解释什么,而是轻轻的拿了只蜡烛,提起衣摆往神殿更深处走了:“国主,我们都应该接受现实,不管是什么样的现实,你就算留在这里这座雕像也不会活过来给你一个解释,神爱世人,但是却不爱你一个人啊。”
两个早就猜到对方身份的人都很坦然,谢行歌很多年前看过赤昌风物志他知道只有赤昌皇族才会有这老者走路的习惯以及对这座神殿如此了解,何况他没记错的话这座萨迦神殿的祭司们是在赤昌国主眼前自尽的,外人哪里会得知这里的事呢?
而赤昌国主更是知道曾经名满天下的泠公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些可以抬眼间左右小国存亡的大人物如何能不让他在意呢?想当年胤朝先帝盛宠之下,四海列国的朝贡珍玩,哪一样都是想尽办法挖空心思冲着泠公子的喜好去的,甚至有西洲小国倾尽国力只为换泠公子一笑得胤朝庇护。
只是现在的泠公子孤身一人,容颜依旧可心性却大不似从前了。那双澄澈如琉璃的碧色眼眸如今被白纱覆盖,也终究不复从前。
“泠公子孤身前来,你难道接受现实了么?”那老者笑了,他是赤昌的国主,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国已不复,他一个糟老头子能活下来都是蛇神庇佑,他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的神殿,可有些事他依旧想不明白。赤昌对胤朝对北凉都从无不臣之心,可是他们过得很艰难,一年比一年难,但是赤昌岁贡从来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份,然而......赤昌百姓在铁蹄下的尸骨早就堆积如山了。
“这些事是没有道理的,就像人饿了要吃饭,狼饿了要吃人一样,这是规则而不是道理,而赤昌在这个游戏里,从来都没有上场的资格。”谢行歌听到了赤昌国主哽咽的声音,他就淡然得多:“您已经做的很好了,离开吧,这里很快会变成战场,这座神殿里一定会再添很多的冤魂。”
“因为泠公子么?”
“不,因为有人做错了事,就必须要受惩罚,包括我。”
“神殿里面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要是死了就请您帮我给宁泽带个话吧,让他好好读书,好好做皇帝,善待丝路上讨生活的所有人吧。”
“赤昌国主拜谢泠公子当年准我赤昌百姓改籍内迁,定居中原。”赤昌国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在这里守了七年,神殿里的诡异他不是不知道,这里的祭司明明都死绝了,可是他却总有一种隐隐绰绰为人窥探的感觉,就像有什么幽魂一直盘桓在这座神殿一般,但是他如今已经管不起这里的事了,只能对着谢行歌的背影郑重一拜:“赤昌国主无能连累百姓臣民,谢公子当年庇护我赤昌百姓。”
“谢先帝吧,他大体上还算是个好人,只是对儿子们刻薄寡恩。”谢行歌牵着莲花白继续往前走,这里只是萨迦神殿的前殿是神像所在,但是以他对神殿的了解,重头戏一定在穿过连廊之后的神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