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近晚,道路倒映出长长的影子,影子在树下汇成一个。
很快,目的地到达。
两人同时停在楼下,谁都没有再往前一步,贺其玉一动,便能感觉到他的手被紧紧握住。
贺其玉侧过脸,看着送自己到楼下的郑燕峤,他离开,一会儿就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他犹豫问:“真的不和我一起?”
郑燕峤的答案仍和刚才的一样:“你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贺其玉没有动,静静看着他,他不躲也不闪,坦荡的视线让他有点生气,他怎么就这么犟。
贺其玉上前一步,勾住他的肩膀,郑燕峤正神情专注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是阴森森的温柔,这是他最喜欢的目光,独对他特别的目光。
他仰头,手指点了点他的眼尾。
“都已经到这了,不过是几步,上面又不是洪水猛兽。”他声音不禁放轻了些,“有我在,什么也不会发生。”
贺其玉期待着他的回答,只要他说愿意,他可以再说他其实不用去的。
只要他说愿意。
他不停地在心中默念这句话。
郑燕峤的神情依旧固执,他低声说:“我没办法冒险,这距离看上去很近,实际犹如天堑,你的父母那一关是我难以度过的鸿沟。”
贺其玉的眉宇上露出浅浅的伤心,他连尝试都没尝试,却这么说,放在肩膀的手蓦地松开,缓缓低下眼,而郑燕峤连忙抓住他垂下的手。
“我不想让你难过,你别难过。”
贺其玉的视线落在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上,他还是没放弃劝说。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态度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强硬。”他搜罗出一个可以让他信服的例子,“真的,他们甚至说过我可以找同性爱人。”
他们的确这么说过,但他们仍对郑燕峤避而不谈,还特地介绍了一些相亲对象。
他都一一回绝了父母,他非郑燕峤不可。
郑燕峤没有回答,他只轻轻说了一句话:“那个人会是我吗?”
贺其玉听懂了他的意思,垂下眼眸,点头:“会,会是你。”他轻轻捧住他的脸颊,神情专注,“他们不选择你,我会,他们的话做不了我的主,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而且,我身边不已经是你了吗?”
他和郑燕峤早已经是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他们相生相爱,分开便会死亡。
郑燕峤沉郁的双眸一顿,浮现出复杂的情绪,他紧紧搂住贺其玉,低声说:“好,你可不能食言。”
“但是,我在下面等你。”他轻轻补充,“你看,他们连一个选择也不肯给我,见到我,又怎么会同意我和你的事?”
“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说出了他早已预料的答案。
贺其玉神色间有些失望,但很快,这零星失望又无踪影。
他放弃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既然他不愿意和他一起,那他一个人也可以。
贺其玉无奈地笑了笑:“那好,你先去车里等我吧,我很快回来。”
他对他这么不自信,总归是他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贺其玉独自一人上了楼,刚按响门铃,里面的人便匆匆忙迎上来。
“其玉,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和你爸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徐霞清一看到贺其玉便满脸堆笑道。
贺其玉的视线停在仍旧温柔美丽的母亲身上,她的眼角生了细纹,神态和语气依旧像从前那么温柔。
“妈。”他的声音倏地停下,又满含歉意道:“抱歉,今天有点事耽搁了,本来是准备上午来的。”
如果不是燕峤那家伙刻意拖延时间,他可以按照原计划回家。
徐霞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什么。你爸爸和弟弟都等着你吃饭呢。你来得也是巧,我和小沈刚做好了饭。”
小沈是贺其玉给父母雇的家人,他们四十多岁才有的第二个孩子,孩子上初中时,他们已经差不多六十岁,照顾时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贺其玉在得知家里的状况,便找了个家政来减轻家里多负担。
一往里走,贺其玉看到了坐在那儿的父亲和弟弟。
父亲依旧像从前,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由于年龄见长,露出些苍老;他和弟弟和不太熟,只交换了视线,连招呼也没打。
因为高中的事他已经不再和家里联络,高中毕业之后勤工俭学,直到读研时母亲主动联系他,他才重新回了家一趟。
但他们的关系始终不能回到从前,离上次见面也已经过去了半年。
晚饭的前半程,饭桌上自始自终弥都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氛。
直到徐霞清开口打破这种气氛。
“我前几天向林医生问过你,他说你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怎么去他那儿看病,这可不能行,你的病是要紧事,耽误不得。”她语重心长道,这是她近些日子来一直担心的事。
贺其玉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嘴角一直挂着的温和笑意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口中的林医生便是贺其玉的心理医生,也是高中时给他治“同性恋病”的医生,是徐霞清的远方亲戚。
贺其玉很厌恶这段经历,也并不想去看什么劳什子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