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贺春言还在铜镜里照两三回,今日是范朝云替她妆扮的,她夸下海口,说自己梳妆搭配衣裳的本事是西京城魁首。
女为悦己者容,本来这样关键的事情,贺春言还是要自己动手,可范大小姐盛情难却,让人抬了几个黑檀木匣子的珠翠钗环,实在是却之不恭。
不过范大小姐的功力还是有的,只是贺春言不怎么习惯这么隆重的打扮,看上去都不像她了。
范家园子里的绿萼梅开得极好,名花动人,梅花下款款走来一位姑娘,身穿绛红色织金妆花大袖衫,下身是湖色缠枝海棠缎子裙,近处细看还能瞧见里面明黄妆花缎的云纹长比甲,发髻上的金钗闪着金光。
谢景初以为是园子里来了什么娇客,却听见那姑娘叫了声谢师兄,他才意识到原来是贺春言。
那边的贺春言心里也在打鼓,她从西北边塞的小村姑变成了世家小姐,已然是变化甚多,如今再被范朝云这么一打扮,若是京城以后给世家小姐们排个美人榜,说不定自己还会榜上有名呢。
“师妹今日有些不同,正值年节,还是戴上帷帽,免得有登徒子冲撞。”
从开口到说完这句话,他愣是一眼也没给今日精心装扮的美人儿。
“好……”
说罢,贺春言正要不情不愿戴上帷帽,看着谢景初那端庄样子,转念一想,何不逗逗他。
“哎呀,谢师兄,我刚不小心使力,眉毛蹭到帽子上了,你快帮我看看,我这眉毛可还完整?”
贺春言凑近谢景初的脸,又把一张小脸挨得近些,像只求抚摸的狸猫。
谢景初心头一跳,看眉毛这样的事岂是他一个外男能瞧的?
正欲退后一步,不想还是慢了,可惜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往眉眼处瞧了瞧,今日果然与往日不同,眼睛不知为何如此有神,睫毛似展翅欲飞的蝴蝶,脸上的胭脂色和以往不一样……再想下去,就真的是唐突了。
“师妹,不可,不可。”,谢景初赶忙又退后了半步。
看他这样子怕,贺春言乖乖戴上帷帽怕吓坏了他,心里想的却是,这谢景初真像个唐僧,每天不是“不可不可”,就是“慎言”,还以为自己真把他怎么着了。
如愿出了门,却还是贺春言坐在马车上,谢景初骑着马,也不像其他公子哥儿那样,走在马车一侧,而是骑马走在前面开路。
两人到了听戏的地方,叫畅音阁,听范朝云说这里有位柳先生,最擅长写戏,他写的戏名动西京城,每年年末有不少人就是专门为了听他写的戏来。
两人去得巧,一楼那些散座早已卖完了,只剩下二楼东面的最后一间厢房,位置倒是挺好,刚入座,好戏就马上开始了。
什么也不懂的贺春言听不出来是什么戏,只觉得有点像京戏,戏名倒是不错,名曰《送春归》,几个公子小姐轮番上场,赵小姐和宋、张两位公子的故事。
原来宋公子和张公子是同窗好友,一同上京科考,这年张公子考中进士留在了京城,宋公子落榜回了家乡,临走前张公子托宋公子送一封信给自己的未婚妻赵家小姐。
结果这宋公子回到家乡,被人请去给家中女儿当了几天西席,因为教得十分不错,这家主人世交的女儿青青也在聘请西席,宋夫子想着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只是青青小姐生得如花似玉,宋公子长得英俊潇洒,两人彼此都有些春心萌动,偷偷摸摸地谈起了恋爱。
直到京城来的一封信打破了平静,张公子来询问我的信你送到了没有,怎么我未婚妻一家还没有上京呢。
宋公子早都沉浸在恋爱的喜悦里,哪里还记得这么一档子事。
忙问人说,这安平县东边的赵家是哪一家,赶紧上门送信去,一上门傻了眼,没想到自己的青青妹妹,已经变成了赵家小姐赵青儿。
原来这赵家老爷为人迂腐,本不想自家女儿请个男夫子,只是家中夫人劝他,自家女儿以后要嫁的可是京城翰林张公子,若是不学些四书五经的,以后怎么到张家做媳妇,这才化名去世交家中读书。
贺春言看着台上大惊失色的宋公子,对着谢景初吐槽:“这家伙哪是个正人君子,竟然和自己的女学生私相授受,这也就算了,本来两情相悦的,现在变成欺负朋友的妻子了,真不是个东西。”
谢景初看了一眼贺春言,他对这出戏哪有什么研究,坐了半个时辰都是心不在焉的,脑子里晃的都是早上贺春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底下的观众和贺春言可不是一个想法,有位姑娘早就被台上的宋公子迷得团团转了,直喊造化弄人,老天不公了。
之后便是有情人分离,赵家小姐上京,宋公子失魂落魄回到家乡,又准备三年之后的科考。
这三年赵家小姐做了人妻,宋家公子却屡屡拒绝了婚事,他盼望着科考再早一点,赶快让他见到心中念想的青青姑娘。
终于一年春到,宋公子马不停蹄赶到京城,直到考中之后,才敢登上张府的大门。
这天春光灿烂,树树春色,宋公子上门的日子,恰巧张翰林去了别家做客,青青也就是张夫人出来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