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撕破脸皮后,方伟胜就对我展开了疾风暴雨般的追求。
先是隔三差五地请我们组喝咖啡,后来直接把整个运营中心的下午茶都包了。
每天都能在桌子上看到的精美手捧鲜花,旁边还附着一封带着火漆印章的信,我看过一次,是用钢笔手写的酸诗。
看这些手段并没有打动我,他开始找和我走的近的人拉关系,比如离我最近的余立承。
次数多了,就连一向自诩脸皮厚得能穿鞋底的人都抱怨过几次。
“哎,你说方伟胜也真是下血本啊,我总蹭饭都不好意思了,你说我是不是得透露点东西?”
我立刻扔去一枚死鱼眼,“你敢?”
我想了想,“你可以告诉他,我对他没半点意思,让他别瞎折腾了。”
余立承拿了一把印着她偶像大头照的扇子,扇两下。
“真看不上?那就是他死缠烂打,我还以为你给他希望了。”
我一阵无语,“没有阳光他都灿烂……公司不是不让办公室恋情吗?就没人管管他?”
余立承喝了口水,“正常归人事管,但……”
方伟胜是人事部老大,底下人还能检举自己老大吗。
我一皱眉,“总监呢?”
“那可是个老好人,她真有手腕还能让这两尊大神在手下斗法?”
我感到一阵头痛,“难道老板也管不了?”
“理论上当然可以,但老板去年就去爱尔兰了,只有重大事务才麻烦他,日常事务由陈羟管。”
陈羟?这名字没听过。
余立承也看出来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他是公司唯一一个副总,管五个部门总,属于一人之下的位置。”
我想了想,眉头一皱,下定决心,“反正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要觉得不够,等成哥回来,我叫着他,再请副总和部门总做个见证,把这事彻底解决了。”
余立承小幅度地鼓掌,做贼心虚似的直起身子目光一扫,见无人注意,又低头和我说话。
“我肯定支持,但我来五年了,这公司可不简单。”
我略一偏头,“怎么说?”
趁着我俩都有点空,余立承也不隐瞒。
“你知道咱们公司疯狂招人是为了什么?”
“业务扩张?”
“Nonono,”余立承摇摇食指,“表面上是这么说,哪有这些业务。实际是为了拉融资,从去年冬天就在准备D轮融资和上市了。”
我点点头,“这么说公司未来还要扩展?”
余立承叹了口气,“hr当然是能画多大饼就画多大饼喽,公司未来就算扩张也未必是现在这班人马。”
这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总不能过河就拆桥吧?”
“恐怕这才是常态。”
余立承顿了顿继续说道。
“最开始是老板他岳父出的启动资金。后来公司越做越大,团队建起来了,老板身价上升,成了公司实际一把/手。然后就是不断融资,这期间双方没少拉扯,不过老板这一去爱尔兰,投资人那边的代言人,哦,也就是陈羟几乎成了公司一把/手。”
我明白了一些,“你是说老板要给投资人让位了?”
余立承一摊手,“大概率,之前跟成哥吃饭的时候他提过一嘴,现在折腾这些就是想卖个高价,我都怀疑他是带着老婆孩子准备在爱尔兰定居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感一阵工作危机,“嘶,资方也不能釜底抽薪吧,只要公司运转,总得要拉磨的驴啊。”
对我的比喻,余立承表示生无可恋,我干笑两声。
“咱们的资方是楼上的华美优选,但人家自己有做二手回收的平台,就算把咱们收购了,也不会重视。”
华美优选在国内算首屈一指的购物软件,只做精品,而且走的是红人推荐的路线,UI设计精美,深受小资和中产的青睐。
华美优选虽然名气不小,但更出名的是母公司华宸集团,这是一个超级大集团,旗下子公司几乎渗透乃至包揽了普通人的衣食住行,算是国内最早从流量路线转型的互联网集团。华宸两个字,完全可以代表质量和口碑。
我毕业的时候,人才市场供需关系还没这么紧张。
华宸集团的某个子公司就因为一个行政助理岗位一天收到超一千份简历而上了各平台热搜。
年少不知offer贵,现在回过味来,自己也成了祈祷大军的一员,虽然我没在网络许愿池里留过言,也没在现实的水坑里扔过硬币……
做乙方那两年,身边群魔乱舞,不由得暗中幻想一把自己也当一把神气的甲方爸爸,让他们全都跪下唱征服。
“咱们也算背靠大树了。”
我说完,心道,就是乘凉的不是我们而已。
余立承苦笑一下,“你看。”
我一看她的手机页面,我一直以为她在刷短视频,结果是在投简历。
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一串“打招呼”,心里都一阵发憷。
“你这都开始找退路了?”
“没法,我家里还有两只不成器的猫儿子要养,他俩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我小半个月工资可就没了。而且——”
余立承又压低了声音,我几乎只能听见气音。
“据小道消息,D轮之后,咱们就被卖了,我可不想坐以待毙。”
我也嘁嘁喳喳地回道,“可你经验丰富,要说裁人,不应该裁我们吗?”
“我今年30了,互联网的潜规则,35的基层员工叫死路一条,30的那叫黄土埋身,我现在是准备换个舒服点的地方了,真卷不动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感慨,我今年27,离30也不过三个年头,升职加薪不单单是打工人的最高梦想,最要紧的是悬在头上的这把刀,所谓职场和在学校念书是一样的,学无止境,不进则退。
职场的法则是,非升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