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氏端坐在罗汉床上,脸色早已去了病气,看到折枝来了,心情愈发沉闷。
“小姐那边,你可都看着?”
“奴婢看着。说的话都是些小娘子间的体己话,并未有什么……只是……”
李氏按着太阳穴,蓦地睁开了眼睛,声音冷硬:“只是什么?”
折枝略微抬了抬头,看了看李氏垂下来的中衣衣带,又低头,诚惶诚恐:“只是,瑜小姐亲手给小姐绣了个香囊。小姐玩笑着要把荷包拆了,攸小姐却不肯。湘小姐还训斥了攸小姐一顿呢。”
李氏闻言,一把推开身上披着的衣服,转身走至圆桌上,轻轻拂袖,方才还未来得及撤下的茶盏和果子落了一地。
无人敢上前清扫,只是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李氏不再追问折枝,只是站在一旁生着气。
覃姑姑躬下身子走至折枝前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
折枝不解其意,只是顺着几人的目光打开那纸包,里边是些粉末,棕色黑色混杂在一起。
折枝捻了些粉末,放在鼻尖闻着。
香气浓烈,又隐隐透着一股茶香。
她虽然不能分辨出来,直觉却告诉她,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药?孙氏吴氏送过来的药,还能是什么药?
她轻轻皱了皱眉:“这是……给宋姨娘准备的……避子药?”
屋内沉默一瞬,落针可闻。
李氏反倒笑出了声,看着折枝的表情深含打量,审视意味浓得不可无视。
“覃姑姑说你这个丫头伶俐,我原先不信,现在倒是相信了。”
“我们还没同你讲是什么,你竟先猜出来了。”
折枝虽是猜的,心里却有几分笃定。
既然几位夫人说是探病,实则来给李氏支招,那便绝不会不留下什么就走。
而她们急匆匆地就走了,竟是同那宋姨娘连照面都没打过,想来招已经支好了。
这个招,便是手中的粉末。
当家主母,膝下无子,最是忌惮别人先她一步剩下能够继承家业的孩子。孙氏吴氏以为李氏苦此已久,便想着自己给李氏出些主意。
可她们出主意的心,怕是难测。
折枝跪在地上,接着把那粉末迪还给覃姑姑。往地下俯首,深深吸了一口气,粗着声音。
“两位表夫人真是给夫人出了好巧的一招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夫人是无暇顾及,也无法顾及。”
“幸得夫人早有盘算,安插奴婢在小姐身边。不然只怕是夫人被蒙在鼓里许久都摸不清她们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想起秦佩抄家时的罪名,结党营私,贪污受贿。
若结党营私是宋何所为,那贪污受贿从何而来?
且不说凭借如今秦家的财力,根本无须收受贿赂,再者,她好歹也是在秦府里边做事的丫鬟。
内院来了什么人,送走了什么贵重物品,她还是知道的。
再次,京中官宦人家,打点来往人士的送礼和还礼,都是当家主母操持。当家主母收下什么,要往库房里送去,又免不了动用丫鬟婆子小厮。
人之常情乃是多嘴八卦,闲来无事,这些下人最爱谈论家中主人又做了些什么。
她是秦明月的贴身丫鬟,在秦家也颇受欢迎,怎么她并未听说哪日收了哪家大人的礼?
除非送的礼李氏可能根本就不知情!
那究竟谁送的礼,李氏会豪未察觉……或者说是李氏不会细究谁送来的礼品呢?
莫非是李氏的亲眷?
偌大的京城,李氏最信任谁——那便是在平康坊的国子监祭酒李家,她的母家。
孙氏吴氏明面上可能是打着探病的由头来的,那么暗地中呢?
当真是为了给李氏想法子整治那妾室吗?
折枝不敢多想,只是李氏已然勃然大怒,拂袖又把覃姑姑放在圆桌上的一包粉末打散在地。
“这哪里是来给我支招?分明是给我递饵,怕我不上钩。等我上了钩,便让她们拿捏住了我的错处!日后再想驱使,如何都简单了!”
那新入府的宋氏发觉不发觉倒还另说,但一旦她真听了两个人的话,那就是给她们递刀子,任着她们攥着刀子,想凌迟便凌迟。
李氏是信过孙氏的,也敬过孙氏的。
但想到如今孙氏竟算计她,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还是止不住地心凉。
李氏兀地无力,跪坐在了那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