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翠云这小丫头磋磨人的手段还是嫩了些。她心里笃定折枝只不过一个面瘦肌黄身无二两肉的小丫鬟,没有那个胆量敢真的上前告状,而只会老老实实上了小厨房去做了去。
毕竟就像她这样在小姐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的,见到夫人还仍旧浑身发虚。
此举不但能够在此时差遣走折枝,等两位小姐赏完花之后再到小姐面前说几句折枝爱偷懒之类的话,一来二去让小姐对她印象不好。还能在等会的午膳之时再训斥她不将小姐的事放在心上而倒打一耙。实乃一箭双雕。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折枝如今已经是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嬷嬷了,哪能被这样的一个小婢子拿捏住?
折枝叹了口气,为难地看向翠云:“那好吧,翠云姐姐既然吩咐了,我只有照办的份。”
而她什么也不需要多说多做,顺着翠云的话去请示吩咐便好。
至于问起来是谁,她只用说是翠云指使的便是。
檐下风铃翕动,清风悠悠。
折枝到了前院,看见李氏身边的大丫鬟秋菊正守在外面,心中了然。
别的不说,此事应该还是挺重要的。
不然也不会看重至此。
秋菊看折枝眼熟,便打量着轻声问:“你是新到小姐身边伺候的?”
折枝不卑不亢,曲下身子道:“是。小姐身边的翠云姐姐同我说小姐午膳想吃红糖珍珠丸子,便差遣我出来送话。”
秋菊朝她摆了摆手催她离开,掩住唇悄声道:“既是小姐吩咐,那便直接去小厨房便是了,来这里做些什么?”
折枝眨了眨眼睛,如实道:“可夫人前些日子叮嘱了不让小姐多用甜食的……我想着……小姐要吃,总不能越过夫人吩咐。夫人准许小姐吃了,我才好向小厨房递话。奴婢谨遵夫人嘱咐,实在为难……”
折枝低垂着头,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声音透过屏风慢慢往外传。
听不真切,但大致能听到一些。
秋菊听到她这话,倒是笑起来。
她毕竟跟在李氏身边多年,见识的也多,哪里看不出这丫头是被别人摆了一道?只是她心思不够活泛,竟真真的赶夫人面前来问了。
她拿手指戳一戳折枝的头,“你啊,是个傻的!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了!”
屋内。
李氏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实在是惊讶,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秋菊此时也顾不得折枝在外面站着的事情了,连忙上前去将地上的碎瓷捡起。
李氏再也不能安坐,在位前踱了好几步,过了许久才有些失态地发问:“嫂嫂说的是可是真的?”
孙氏叹了口气,又道:“我岂会用这些话来蒙骗妹妹?妹妹只管上去坊间打探,寻些丫鬟婆子一探便知。如今这京城早就传遍了,说你家月姐儿心悦户部侍郎家的长子,非他不嫁呢!”
李氏眼中怒火迸现,坐下身来又是重重一巴掌拍在金丝楠木桌上,浑身颤抖。
“荒唐!!怎会有这样的传言流出!实在是荒唐至极!我家明月早有婚约,哪有他侍郎之子的事情!我若知道我家明月有心上人,又岂会给她订下婚约?实在是荒唐至极!”
孙氏端起茶来,轻轻吹了口滚烫的茶水又放下,语重心长道:“我也觉得此番流言荒唐至极,只是这京中谣言三人成虎,假的也被说成了真的啊。更何况,这流言亦有愈演愈烈之象,茶楼里说书人谈笑间便说月姐儿甚至想要退婚……编排的月姐儿和林家公子是如何一对苦命鸳鸯啊。”
她摇了摇头,“当然,这些话当着咱们做长辈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月姐儿知道了外面的人如何编排她,指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折枝虽听不完全,但却能听个大概。
如今她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小丫鬟,于是便是偷听,也是无人在意的。
更何况屏风外本就听不真切,就算问起来她有没有听到也全凭她一张嘴说便是了。
孙氏这招倒是妙,看似是不想让秦明月多心,实则完全不给秦明月一个向着母亲解释的机会。
她忽然明白前世冯家为何会上门退亲。
既然秦明月已经心有所属,那他倒不如成全了她,退婚放她自由便好。
折枝叹一口气。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便体会在这微末之处了。李氏满心以为她母家的嫂嫂是全心全意为她考量的,只是事与愿违。可惜李氏当局者迷,反倒是旁观者才能看清。
幸亏她来这一遭,孑然一身,永不会被最亲近的人刺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