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里,李营依然有些惊魂未定。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失去父王的恩宠。他不是淳于王后的孩子,他的母妃谨小慎微,明明和黎王有着青梅竹马表兄妹的情分,却丝毫不懂如何把握丈夫的心,如果不是他这个儿子颇为受宠,恐怕一辈子只能当个深宫怨妇。
他也没有强势的外家,当年他的外祖和舅舅因打了败仗不敢回来,潜逃到了塞外,至今杳无音信。
亏得当时他的母亲苏夫人已经嫁给了黎王,这才留住一命,而他的外祖母就没那么幸运了,淮国远嫁而来的公主,即便和黎王之母是同胞姐妹,最终也只落得个饮鸩而亡的下场。
只是从那以后,苏夫人因着母家变故,终日惶惶不安,以泪洗面,黎王对其也越来越冷淡。
而宫里的人从来都是踩高捧低的,李营发誓,这辈子都绝不要再过上那几年处处仰人鼻息的生活。
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李营面前,他手里还端着一盆洗脚水,伺候李营时腰背弯曲,犹如一只训化得当的良犬。
李营却毫不留情地踢翻了一盆水。
“萧繁,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我差点被父王厌弃。”
萧繁,李营府里的管家,他有着一张颇为阴柔的脸,脸颊瘦削,肌肤白皙,举手投足间与寻常阉人似乎并无不同。
踢翻的洗脚水溅了半身,萧繁却连眼睛都没眨一眼,平静地收拾了狼藉。
发生在黎王寝宫的事,萧繁也已经听说了,他看着愤怒中的李营,淡淡道:“是奴才思虑不周了,我早该想到,王上多年来与淳于王后临朝并立,又怎会如寻常男人一样轻视女子的能力。”
“那是因为父王看不上太子,所以才容许王后干政,”李营愤愤地说,“天底下的女人都一个样,就应该相夫教子才对。一个海寇,卑贱至此,本公子愿意纳她为良妾已经是天大的福气。父王他定然是想着将那女人赐给太子,所以才不同意我的建议。父王他太偏心了,什么都想着太子。”
萧繁没做声,心里冷笑,可真是个蠢货,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黎王是个重才之人,并且不拘出身与性别,这也是为何黎国今日如此强大的重要原因。可惜这个蠢货,困于性别的狭隘偏见,到头来还是将一切归于太子。
他只能耐着性子道:“太子已有正妻与良娣,王上应该不会考虑。”
虽然但是,在李营心里,他仍然觉得,以“女阎王”庶民的出身,即便有救驾之功,能做个侍妾已经是隆恩浩荡。
君寰宇在连夜返回苍梧后,第一时间去探望了叶琛。
叶知书已经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好几天,眼角下都是一片淤青。
君寰宇心疼之余还有几分愧疚:“维桢,叶二叔的伤势怎么样了?”
“劳烦公主挂念,家父身体已经在好转。不过他的胳膊,御医说伤到了筋骨,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握剑了。”叶知书的态度,客气地近乎疏离。“不过幸好命保住了,若是再晚一步…”叶知书的唇角勾起一丝自嘲。
君寰宇心中一痛:“维桢,你是在怪我吗。”
此次为招揽周舒而设的将计就计之计,她没有瞒叶知书。本来也就瞒不了,叶知书和她一样,都有重生前的记忆。早在君寰宇定下计策前,叶知书就来找过她,问她准备如何改变黎王此番南巡至苍梧城外,将遭遇第二拨刺客刺杀的凶险境遇。
叶知书已经掌握到了周舒所统率的乾国余孽的几乎所有具体信息,其实不需要君寰宇,他自己也能将这个祸患除掉了。可他既然说过,凡事都要先遵循君寰宇的意见,就不会擅作主张。
只是他没想到,君寰宇并不打算阻止周舒的刺杀行动。
“上一世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都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何况这一次,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君寰宇兴致勃勃地说着她的想法,最后还是说出了关键,“况且周舒的一身治国才华,我是真的不忍心就这么浪费掉。有了救命之恩,接下来说服他为我所用就很简单了。”
叶知书同样不喜周舒这个人。上一世人人都说他和君寰宇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可后来他才知道,在他之前,有一人才真正算得上是和他的公主两小无猜。哪怕他刺杀黎王,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君寰宇也要力保他的性命。
犹记得那段时间,君寰宇为了保住周舒,终日忙不可迭,和他的日常谈话也总是周舒长,周舒短。之后又为了劝服周舒,隔三差五前往监狱里,经常秉烛夜谈,即便后来两人成了亲,君寰宇也依旧经常为了周舒的事劳心劳神。说实话,他是真的快嫉妒死了。
可偏偏,上一世为了不让君寰宇觉得他扫兴,他只能佯装大度,事实上呢?他每天都在想着周舒的八百种死法。
原以为周舒后来举旗反叛又归顺冯拘的作为,足以让君寰宇决心放弃此人。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时至今日,君寰宇竟然还在想着如何招揽周舒。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可能让伯乐如此相待,真的只是一匹希冀用来驱使的千里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