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池一不再守在家里了。

时雨如果来找他，他就会走出门，带她去野草地里看一看。但是每到宋家门口，望到一群同龄的小孩子在里面吵闹，他就会摇头不进门，转身走掉。

时雨问他：“你怎么忽然喜欢出门了？”

池一只是说：“不用等了。”

又有某一天，她在宋家卧室的大床上滚来滚去，忽然被什么东西咯到了一下，藏在棉被底下，拉出来一看，是自己的那台小相机。

她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在赤裸的阳光照射下跑到野草地里，找到池一，炫耀道：“你看，我是大摄影师！哈哈哈哈！”

池一：“……”

他正曲膝坐在地上里，拔着野地里的青草，编出一只兔子，冷笑道：“你是摄影师？你拍过什么？”

她迟疑：“我拍过……”

她一点开相册，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景色，不好概括。

时雨想了想，索性凑到他的身边，按下快门：“我拍过你！”

池一哼哼两声：“拍我有什么用？”

“不知道，但我现在没有别的可以拍。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代表作！”

“我才不想当你的代表作。”

时雨只是看着相机里池一的侧脸，越看越觉得顺眼，忽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你吓到我了。”池一坐远了些，问，“你知道什么了？”

“以后你做明星吧！”

“哈？”

“你看，我随便一拍，就那么好看！”她把相机里的池一展示给他看，“回家之后，我就拿着照片，给我妈妈看，她一定叫你去做模特，然后你就去做演员，再然后就出名了——嗯！那时候你那么出名，你妈妈肯定来找你！”

在她想象中，一切都是那么容易。

“出了名才来找我？”

“到时候就是她来找你，看你愿不愿意见她了！”

池一不说话，手上的动作停了，就在那愣着。

“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有道理的？”

池一随手把编好的兔子丢在地上：“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发现了你！”

“你根本不是想让我出名，你是自己想出名吧。”

“是啊！”时雨竟然承认了，“到时候人一想起你，就也想起我。之后如果我更出名了，那也会想起你的。”

“我才不要。”池一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被想起来。”

“为什么？”

“因为你会忘了我。”

“什么？”时雨没听懂。

池一只是道：“你说的这些全都是谎话。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或许很快就会。到时候不仅是这句话，连同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会全部忘掉。”

“不会的！”

他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来，时雨只是看回去，疑惑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那时候，就好像她进了别人的家，就以为是自己的家一样。她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待很久很久。

“就算忘了，我也会再次想起来的。”她只是说。

池一不答话。

-

黑色亮面皮质沙发上，时雨猛地睁开眼，打了个激灵，问旁边的岳微：“几点了？”

“啊，终于醒了！好点了吗？”岳微把冰凉的手背贴在他额头上，取出她腋下夹着的体温计，见温度降到了三十六度七，松口气道，“看来是没事了。”

狂乱的歌声在耳内逐渐复苏，显然聚会还在继续。包间里的人少了不少，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还有一个男同学深情地唱着一首她听不懂的英文歌，自己膝上盖着一件浅灰色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