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知道艾斯特尔秘密的人总共有两个,但她就是对萧柏星情有独钟。
像是挂在衣服上的苍耳子,很难被甩掉。
艾斯特尔说:“她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人类。”
“就这样?雏鸟情节?”
“可以这么说。”
常卿无奈地笑起来:“好吧好吧,既然你决定留在这里,那就先这样吧。我先确认一下,你不是搞外星人入侵地球那一套吧?不然我俩要成你的共犯了。”
要是这样,不如早点报警,把她交给警察。
常卿说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成分,还没见过哪个入侵者这么慈眉善目的,还呆呆的。
“我不会。但时空穿越本身是违法行为,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我进行追捕,不过放心,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我不会把你们牵扯进来。”
“所以我们说好了是吧?”常卿坐直身子,掰着手指给她分析,“你可以留在这里,但不可以给我们惹麻烦。在我们的社会体系里,违反了校规校纪,被记大过或者扣学分,都是很严重的事,更别说什么超时空追兵。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废了很大劲才考上大学的,不能因为你被退学,不然以后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能明白吗?”
萧柏星觉得常卿是个很合格的代言人,这些话也是她想说的。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只是想顺利从学校毕业,最终凭借文凭找到一份好工作,成不成家另说,活着本身就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在遇到艾斯特尔前,萧柏星从不觉得自己特殊,哪怕是现在,有一位时空穿越而来的少女正坐在她对面,但这不能代表什么。
她的人生还是那样按部就班,她甚至不能接受一定点改变或者意外,不然就Game Over了。
好在艾斯特尔一向听话,点了点头:“说好了。”
“行,那这事就过去了。”常卿已经吃完了,站起来,“我下午还有实验,你也该干嘛干嘛吧,都已经这样了。”
就像衣服上崩掉的扣子;燃尽后熄灭的蜡烛,都是没办法的事。
常卿走后,艾斯特尔就挪到了她的座位上,挨着萧柏星:“你生病了,对吗?”
萧柏星并不惊讶,平静地说:“又查到了?”
“我监测到你的心率不齐,可能是心脏的问题。心脏病?”
“先天的,所以你别吓我,很容易死的。”萧柏星还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之后你要在这边生活,最好改一下你的AI语气,不然别人会认为你很装。”
被人讨厌可是很严重的事。
但关于她先天性心脏病的事,她不愿意过多透露。不是什么好事,她也受不了被人没完没了地关心。
艾斯特尔忽然没头没脑地回了句:“好的姐。”
萧柏星终于笑了:“你从哪儿学的啊都?不用叫我姐,我很小的,才十九。你就像正常人一样,说话随意点,多加点语气词就好了。”
“嗯……不过有一点我要提前和你说。”萧柏星想了下,“你的事不能再告诉任何人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和常学姐一样,能这么快就接受你是个时空穿越者。我是因为不在乎,常学姐可能有别的原因,但你的身份是个秘密,你也说了,我们的时空很难接受超出当前认知的事,你可能会被抓去做研究,也可能会被当成危险分子控制起来。”
“你为什么不在乎?”艾斯特尔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
不过她能感觉到,萧柏星和其他人的确不同,在她的搜索记录当中,人类18岁成年,这对她们意味着很多。
小到可以合法地开车、饮酒,去网吧,大到接受并不完备的性教育和就业辅导,像是分水岭一般。
她并不理解这么做的目的,就连各个国家之间对于“成年”的定义都不同,但她认为,成年的标志并不在于年龄,而是自我认知。
萧柏星只有十九岁,但她的自我认知好像超出其他人很多。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她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没法处理的麻烦之中。
在这个时空,她这样的状态被成为“成熟”。
艾斯特尔无法定义这个词的好坏,因为用法很多,她也很疑惑这里的人为什么用作物的生长周期来定义自己,搞得人类像是树梢上挂着的苹果似的,变红后就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萧柏星扯了扯嘴角:“要是你从小就知道自己随时会死,是这样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无所谓,有时候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想活着。很矛盾。”
“我能摸摸吗?”艾斯特尔问。
“摸什么?”
“你的心跳。”
有没有搞错啊……那不就是摸胸?
萧柏星觉得自己头顶有嘎嘎大叫的乌鸦飞过,果断拒绝了她的要求。
下午萧柏星陪艾斯特尔去领了学生证,还被辅导员吐槽她的头发不合规,周末有空要染回来,但艾斯特尔扯了个谎,说她是外国人,发色是天生的,她也不想染。
辅导员先是眉头拧了个川字,叫她填表报备,又说因为发色太招摇,评优不会优先考虑她。
于是艾斯特尔不能理解的地方又多了一个:发色会影响什么?为什么萧柏星和这些老师都让她改掉?
她去问萧柏星,得到的答案是“规定”。
艾斯特尔觉得“规定”和“Vs90主脑”类似,无时无刻监控着全人类的起居,但不同的是,主脑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萧柏星比辅导员善良,又给她解释了很多,还讲了个听起来很离奇的故事,许多人会因为头发的颜色受到歧视和攻击,粉色的、白色的,人的恶意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
艾斯特尔先是很尖锐地评价“关他们屁事”,然后又问萧柏星:“你不染发也是因为在意评价吗?”
萧柏星如实回答:“是的。”
但她不会告诉艾斯特尔,不光这一点,所有来自外界的评价,她都在意得要命。
晚上回到宿舍,程祈已经知道了物理专业新来了个外国人,不如说全校都知道了。
本来这是一个很私密的事,但有人先开了口,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像看珍兽一样看待艾斯特尔。
她的发色独特,身份独特,走在那儿就是个超级大礼包,好像跟她互动能掉落装备一样。
好奇,是种积极又麻烦的天赋。
“你是哪国人啊?中文说得不错嘛,妈妈爸爸有一方是国人?混血?”程祈反着坐在椅子上,下巴搭在椅背上,问题一个接一个。
艾斯特尔回答:“英国滴,谢谢你夸我哈,我妈妈是国人。”
滴?哈?这口音……
程祈笑了两声:“东北人啊?那咱俩老乡啊!”
“哼……”萧柏星背对着她俩,偷偷笑出声。
她是让艾斯特尔说话多加点语气词没错,但也不是这么用的,都出现口音了。
艾斯特尔接得很顺:“是,小时候待过几年。”
“哎呀,那真是太巧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咱俩好好唠唠。”
“好。”
程祈回来的晚,已经不早了,洗漱过后上床睡觉。寝室里的人都给自己的床装了床帘,一拉就隔出了一片小天地,私密性很好。
萧柏星洗澡回来,发现艾斯特尔在阳台,仰头望着天空,很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
“怎么不睡觉?”萧柏星用力扯了扯头发下摆,还没涂护发精油,那里有点打结。
怕吵到程祈和另一个室友,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嗓音有些哑,还带着刚出浴的潮湿。
艾斯特尔说:“我想看看星星。”
“晚上要下雨,有云,看不到。早点睡吧,明天有早八,你得早起,好歹适应一下大学生活。”
艾斯特尔以为她会想起什么,结果还是一直催自己去睡觉,只能提醒:“我不需要睡眠。”
“那也得装装样子,哪怕刷手机。”萧柏星忽然想到她没有手机,“我把ipad给你,你找点视频看吧。”
“好。”艾斯特尔跟着她回去,关阳台门的时候,又恋恋不舍地看向天空。
萧柏星把ipad递给她,清楚艾斯特尔肯定知道怎么用,不用教她,做完这一切后上了床,帘子一拉就不管了。
过了会儿,她听到有人走到床边,然后掀开她的床帘,翻了上来。
萧柏星吸了口气,还是背对着她:“你要干什么?”
其实她刚才稍稍担心了下床的承重,希望不要塌了。
“还是想感受一下真实的心跳。”
服了她了,明明很好说话,但就是在这件事上跟倔驴一样。
萧柏星轻轻叹了口气:“不许摸。”
艾斯特尔挤过来,躺下,胸口紧贴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在怀里:“这样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