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叟安顿在镇上新买的一进小院后,殷唱阳一行人匆匆辞别,赶往下个城池。
老叟所住新家的地契,殷唱阳和俞灯青早就送给了明茴,他俩是修真界修士,拿着凡间房契也无用。
明茴将地契藏在了胸口处,无比珍重,在临走前频频回头,眼见祖父顶着飘扬的、花白的头发,孤独站在巷口,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她眼圈一红,鼻尖耸动,下巴尖上又挂了泪珠。
殷唱阳不擅长劝慰人,俞灯青轻拍着小女孩的背,轻声说总会再见的。
但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何年。
……
抵达霖洋城时,正值傍晚时分。
霖洋城作为海运的枢纽,占地辽阔,沿街店铺里总能看见海产的踪迹。
整个城池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漫步其中时,能嗅见浓郁的咸腥气息。
殷唱阳和俞灯青要去海上蓬莱,势必得行水路。霖洋城的渡口经常有客舟停驻,两人打算带明茴搭船。
最近的一艘客舟将在五日后出海。
殷唱阳一行人找到客栈,订了三间房。
这是霖洋城最大的客栈,三人气质不俗,订的又是最贵的房,店家于是亲自上楼引路。
三楼一层都是天字号房,明茴噔噔噔跑在最前,上完楼梯却猛然站住,吓得一抖。
殷唱阳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在长廊尽头,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神情的小女孩。
“爹……”那女孩声如蚊蚋。
店家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身子一歪,他快步上前,厉声呵斥道:“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
“爹,我想好了,我——”
店家当即捂住小女孩的嘴,回头冲殷唱阳一行人陪笑道:“这是小女,生病了神志不清醒,我去去就来。”
他转头又骂小女孩:“净添乱,一切有爹在,你乖乖待着就好。”
三楼似乎没什么人住,店家打开一扇门,把小女孩推进去,几下把她反锁在屋内。
小女孩轻轻拍了两下门,显然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店家低声斥责了一句:“听爹的!”门内便无声了。
店家折返回来,俞灯青警惕地问:“令爱真的没事吗?”
“不要紧、不要紧。”店家慌张擦了擦额角的汗。
殷唱阳和俞灯青对视一眼,幽暗的走廊里,店家的面目晦暗不明,嘴角慢慢绷紧。
*
晚间楼下传出喧闹声时,殷唱阳正在静静看书,他看的是一本霖洋城的地方志。
他按日期查阅,目光渐渐被一则趣闻吸引。
那是霖洋城的传统,每年都会祭海神,祈求海神庇佑,以求出海打渔时能风平浪静。
殷唱阳看得入迷,像对楼下动静一无所觉,直到一抹影子笼罩在书页上。
他翻页的手这才一顿,因为太过用力,将书页捏出了深深的褶皱,他抬眼看向心魔:“你出来做什么?”
“透透气罢了。楼下如此喧闹,师弟还有这等读书的闲心,真有雅兴。”心魔从殷唱阳手中抽走那本书。
他略翻了几页,殷唱阳抱臂冷笑道:“不是人的东西也需要看书么?”
“并不需要,因为你之所想即是我之所想。”心魔不轻不重地反击一句,将书册丢回桌案,冲他舒展一笑。
楼下的乒呤哐啷声越来越响,人声渐沸,继而传出咚咚上楼声。
殷唱阳眯起眼,在纸页翻飞间,推开轩窗,直直跳了出去——
他飞扬的发尾刚消失在窗外,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堵在门口,手持火折子,目光炯炯扫视屋内。
店家在一旁低声下气道:“官爷,确实不凑巧,小女回外祖家探亲了,您和兄弟们查案这么久,也该累了,楼下备了酒席,不如先下去歇歇脚……”
“免了,平时我也就信了,”为首的小头领幽幽道,“近来城门守卫森严,你女儿如何能出城门?掌柜的,你糊涂啊!”
他一挥手,官兵们一拥而入,翻找被褥、床底,还有方角柜之类能藏人的地方,当然什么也没找到。
店家焦急道:“小人糊口不易,客人们也经不起这么大阵仗,小女要是在家,小人怎么敢把她藏起来呢!”
“这可未必!”小头领握着佩剑,又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前往别处搜查。
店家急得团团转,连忙跟着一起离开,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隔壁是俞灯青的房间。
殷唱阳捏着浮身诀,一直飘在轩窗下方,听完了全程墙角。
他踩着屋瓦,在屋檐上一掠而过,心魔则像幽灵一样,不紧不慢飘在他身边。
殷唱阳顾不上管他,冷冷斜他一眼,给俞灯青传音道:
「这批人是来抓店家女儿的,此事透着古怪,你多拖住他们一会儿。」
「好。」俞灯青干脆应下。
殷唱阳在风声中辨听方位,在猎猎寒风中,逐渐听出了一丝幽微哭声。
那声音并不大,嗓音稚嫩清脆,明显是孩童音色。
顺着哭声,殷唱阳直奔目标,在夜色下一路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