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庙外风雪停歇,天不敞亮,总阴沉着,衬得人心绪也不自觉低沉。
俞灯青睁开惺忪的眼,起初感到诧异,修行之人并不需要就寝,他已经很久没在夜间入眠过了。
他一时没瞧见殷唱阳,起身去寻,在庙外廊下见到对方身影。
不同于自己,对方显然一夜没睡,身下垫着蒲团,保持着盘腿的姿势,却并没有打坐。
他怔怔看着庙外雪野,俞灯青倍觉怪异,碰了碰他:“怎么待在外边?”
殷唱阳恍惚回神,望过来,面色却不大好,显得精神不振。
俞灯青盯着他干裂的唇,发白的脸,以及泛着血丝的双眼,神色惊疑不定。
“没事,不过是出来透透气。”
殷唱阳摸了下脸,匆忙避开俞灯青的视线。
他该如何启齿,难道直接挑明,自己滋生了心魔,并且那心魔还长着师兄的脸?
世人会怎么看他?他如何能讲出口!
殷唱阳站起来,身体略微摇晃,俞灯青伸手扶他,愈发觉得他心事重重。
“我昨夜和妖物缠斗,不慎把剑气施放到了村子里,眼下村民们该发现了。”殷唱阳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头疼道。
俞灯青一惊:“和妖物缠斗?这种凡间村落居然有妖物,那东西实力强横吗?”
说一个谎就要扯更多谎言去弥补,殷唱阳本身不善交际,怕自己找了蹩脚借口,一下子就被对方戳破,含含糊糊道:
“那是个实力低微的小妖,立时就遁逃了,因为实力太弱,我没叫醒你。”
他睇俞灯青一眼,对方神情狐疑,明显不大相信,只不过瞧出他不想说,才勉强道:“那便去村里吧,看看剑气有没有误毁村落。”
殷唱阳点点头,转身回到寺庙中,两人将蒲团香案归回原位。
在走前,殷唱阳最后望了金漆斑驳的佛像一眼,比来时多了几分颓然,默默往村中走去。
村民们顺应天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上歇得早,清晨也很早就出来了。
到处都白雪皑皑,有妇人已经起身,穿行在屋内檐下,她开始喂鸡做饭,炊烟袅袅地升了起来,往乌青色的天际飘去。
殷唱阳出神地盯着那道烟。
俞灯青注视他,见他今日一直显得反常,伸手勾住他的肩。
殷唱阳身体一僵,就听见对方说:“我们该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说的。”殷唱阳哑声道。
“你喜欢殊行,为何瞒着我?”俞灯青皱着眉,“你以为因为你也爱慕他,我就会跟你生了嫌隙?你把我想得太低劣,也看轻了你自己——”
殷唱阳的心慢慢下沉,他再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见那个名字!
“我可以退出角逐。”殷唱阳说。
“嗯?”俞灯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快地,他冷笑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够格成为你的对手?”
殷唱阳突然感到头疼,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趋于崩坏,所有事都偏离了他的设想。
他原本想着,等他能胜过贺殊行,拥有接任掌门之位的资格后——他就去向俞灯青表明心意,然而还没等到那一天,贺殊行却先出事了。
世事总赶不上变化,殷唱阳扭开脸:“我听见了哭声。”
俞灯青一顿,怒火被轻飘飘打断,难以维系,他也随即望过去。
殷唱阳暗自松了口气。
不远处是有人在哭,一个老叟正瘫软在地上,痛苦嚎啕着,在清晨,这样的声势并不小,也有披衣而起的村民去拉他,劝慰他。
在人群外站着个小女孩,她贴着墙,身着麻布粗衣,面呈菜色,一双眼却黢黑水亮,似乎被老叟的动静所惊:
“阿翁,阿翁你起来——”
原来老叟是她祖父。
殷唱阳一眼瞧见老叟身后的屋子,那是个相当简陋的茅草屋,最惹眼的是,少了屋顶。
屋舍上过分整齐的切口,让殷唱阳几乎可以断定,那是被剑气削出来的。
昨夜他随手施放的剑气,于村中平民而言却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