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两人一同坐在檐下吹了很久的凉风,疏散盛夏躁意。
元祁一直盯着头顶的夜空,想从一望无际的黑中找出些能被看见的东西,想望出去。
江宴一言不发陪着他,对他的心事也猜到了几分。
谁都没点破,各自装着糊涂。
后面的几年江宴很少回无上峰,多数时间都在山下除魔救人,元祁则把自己留在了无上峰,对着一片不会说话的梅林,有时一坐就是一天。
四百年对他来说太过漫长,他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就此了结,最后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在走之前,他有些放心不下江宴。
江宴天性凉薄,若不被人牵制日后定会往不可挽回的地方发展,他尤其怕自己的决定会影响江宴。
所以他迟迟不动手,等着江宴回来。
又是两年不见,期间江宴回来一次只去了璇玑殿,并没有回无上峰。
元祁不气不恼,自学了卜卦,整天有事没事算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锻炼的越多算的就越准。
直到有一日在暴雨中算了一晚,对已经得知的结果反复推算重演,步步都表明江宴有祸。
次日清晨,元祁立马给江宴传信,请他回无上峰走一趟。
他措辞古怪难听,说请江宴回来,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出心情焦急或者思念,江宴一定不会回来,说不定还会避的更远。
江宴收到信很快就回来了,到无上峰时才不过中午,元祁正在檐下修补二人亲手挂上去的雨链。
元祁对无上峰的所有东西都珍重万分,因为此处收记着他们二人近一百年的回忆,每一件物品的存在都重要。
见江宴回来,元祁手上动作没停,只给了个眼神,笑眼艳艳问:“有耽误你除魔救世吗,大忙人?”
江宴笑着看他,走上去边帮忙边道:“不会你找我回来只是帮你修补这雨链?”
元祁拧眉研究,似乎并不会修,叹气道:“昨夜下雨,就因为一个小豁口,竟然把雨都传到我身上了。”
江宴抬高手扶着上面那段,好方便元祁看具体坏了的地方。
两人靠得很近,互相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温度,十分久违的熟悉感。
“昨夜淋雨了?”
江宴问了一句,听着像是随口闲聊接话,却藏着他无数问题。
为何昨夜在外面,为何会被一个小雨链传下来的雨水淋到,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心情不好。
两年不见,你可还好?
元祁却像是感觉不到,笑道:“淋了一夜,梦到你有大难。”
江宴沉默半晌,才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问:“我有大难?”
“最近别下山了。”元祁松开拎着的雨链,任它底部磕碰到圆肚水缸,里面的水荡起波纹,顺着边缘流了一地。
他语气归于平淡,完全收了笑意,细听还藏着怒意。
江宴知道元祁是已经知晓他在做什么了,失笑问:“眼看全城人都有危险,你不让我下山,那一城的人由谁来守?”
“那是他们的命数。”元祁抬眼瞪了江宴一眼,“与你何干?”
不知是他这急转直下的态度太过骇人,还是他语气太过冰冷,江宴竟有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他认真看着元祁,有些不愿相信这是对方能说出来的话,“你说那是他们的命数?”
元祁冷眼看他,并不否认。
江宴紧跟着问:“那你之前为何总担心我伤人?”
元祁皱起眉,十分不懂他的疑问,“这并不冲突,我不希望你为了守那一城人就放弃自己的命。”
江宴见他态度不变,就转而开始安慰:“我不会死,你不必担心。”
他哄人的话说的好听,却在住了一阵时间后收拾东西再次离开。
元祁气的想拔剑将他拦住,最好一剑伤了他,后面就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了,可他舍不得。
也正好他想找个理由提前离开,不如就用这次机会,用他的命去换江宴的命回来。
百算门所算结果从不出错,五百岁那年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也不过是想提前避免这些。
他不想给师尊师哥添麻烦而已,他们会懂得。
所以元祁收拾东西跟上了。
那城不大,元祁都不知大江宴为何要守,过程比他预想的要更顺利,最后祭祀之阵开启时,他才猛地想起一件事。
他这副身体死不了。
元祁在天极阁从没受过伤,更别说危及性命的事,他完全把自己身体的禁术忘记了。
他在阵法中受尽折磨,修为散尽、金丹破裂,求生不成求死不得的时候,睁眼看见江宴一脸惊恐寻来,大脑一片混沌的情况下只能匆忙用最后一丝灵力开阵将自己换到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