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叫我师尊?
宋寻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还是幻境里他被强行带入的角色就是他们的师父。
少年并不像余槐一样继续询问,见他不答自顾自说,“瘟疫生,民无路,寻新神,无觅处,遂造神,二魂并,凡胎褪,杀神出……师尊,你还记得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吗?”
少年蹲在他身边歪着头,含笑看着他,模样儒雅就像个有些稚气的小公子,他随手把玩着束发的发带,将其坠在地上的一端不断抛起再接住。
“因为这里三年大旱,田地颗粒无收,百姓们易子而食,烹肉为米,可干涸的河床上就连一滴水都没有了……师尊你记不记得你当时曾下山以术法求雨,救了一座城的百姓免于饥渴?”
少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宋寻,笑容愈加夸张,但在他的眼底却看不到一丝笑意,“可瘟疫来了,师尊你一开始开的药还有些用处,但随着时间,也是逐渐失效了,但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大家开始在深夜潜入留心居中,想要跪下求一求这位大慈大悲的大师,让他救救自己。”
“但是师尊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厉害,你看着那些跪在地上求你的人们,你心软了,不过一夜之间你真的就想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只不过你的药需要你亲自抓药炖煮,每天只能救那么十几个人……”
“所以你猜猜,后来怎么样了?”
少年逐渐癫狂的笑,一边笑,手一边在空中挥舞着,他的每一下都使出极大的力气,把身体都狠狠的跟着甩过去,
“你偷偷割腕取血被半夜过来偷药的人撞个正着!大宗师!大长老!无私的大师!您这番壮举真是让所有人赞不绝口啊!您记不记得!当年的盛况啊……”
“活人立庙!举世罕见啊,那么多百姓为你修建庙宇,无数殿宇拔地而起!那些文人墨客为你挥毫泼墨,就连秦楼楚馆的姑娘都会唱着歌颂你的小曲,哈哈哈哈哈”
“您可真是出了大名了。”
少年乐的直不起腰,扶着肚子在宋寻面前笑得肆无忌惮,等他终于笑累了才缓缓起身,脸上除了兴奋就是深深的疲惫,就好像情绪突然迸发后的荼蘼。
“师尊啊,您真的不记得了?这些事迹就算是史书记载都会算在最浓墨重彩的一篇里,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得道高人救万民于水火,祛瘟疫如时雨——”
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他脸上一样。
“——奈何人心本恶,贪欲无尽,解一时之困为神,一时无法为罪……师尊你救了他们一次他们感激你,但当他们把你捧上神坛,你成了世间活着的神,他们在日复一日的颂歌中愈发觉得你无所不能,你应该无所不能,也必须无所不能!”
斗米恩升米仇,被敬仰的人就必须无所不能,如果不能如他们心意就会登高跌重,人们可以双手托举你到高台,但高不胜寒的同时也会把你狠狠拽下。
“我亲爱的师尊……你真的该死,你应该陪着那些忘恩负义的败类一起下地狱!”
他的手以一种温柔却无法拒绝的方式,紧紧握住了宋寻的脖颈,少年恢复温和的模样,手上却陡然收紧!
而在宋寻即将窒息的瞬间又放开他,耐心的坐在一边等宋寻从倒气中缓缓恢复。
少年脸上的笑意都不变,在对上宋寻惊惧的眼神时还回以安抚的点头,神情就像是真的对待一个相识多年的好友,眼底却无尽冰冷,像是看着一个自己永远无法原谅的罪人,只有冷漠而残忍的思考如何给他加以最大的痛苦。
“你不能就这么死了,我——”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在宋寻的视野中,他看见少年脸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线——这条细线横贯少年的脸,就像是装满暗红酒液的白瓷瓶裂开了一道口子,少年精致的脸庞上出现了裂缝……他缓缓抬手,拭去脸上的血迹,随后少年的上半个头缓缓的缓缓的在宋寻的目睹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道凌厉的刀锋划破白色的浓稠雾气,挥散了阴霾。
男人锋利的眉眼一如他的杀伐决断,刀刃在划过空气时带出尖锐的破风声,刀身极快的速度在瞬间被手上劲道控制减缓,在临近宋寻上方轻巧的收刀入鞘,只有破除雾气后光照刀身晃眼的白光一瞬而过。
“景行——!”
不等宋寻动作,身上猛地一轻,景行单膝跪地,一手环住膝弯,一手托住他的后腰将他抱起。
他的身上还带着刀锋般的冷冽气息,但宋寻可以感受到抱着他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怀抱着他的人深深注视着自己,就好像很在意。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脸,眩晕感将他瞬间侵袭,酥麻无力的困倦随之袭来,他的意识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