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他脑袋里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不知不觉间男人已经引着他往旁边走,避开一个个脚下的石子坑洼。
心中莫名安稳,宋寻想或许这个大师或许比他想的要更和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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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泽不算大,一个没落北方小城,平时购物就医教育都不算便利,但好处就是稍微晚一点就没什么人。
车稳稳停在车库,熄火瞬间景行就及时关闭顶灯,车库里四面昏黄的灯光稍稍透过一侧的车窗漏进。
稍显昏暗的车内,景行无声地侧过身,而他的视线始终在一旁睡熟的宋寻身上。
车内安静的好像没有人,景行侧身看着在副驾靠着椅背睡的正沉少年,宋寻眼睫浓黑如墨,在眼睑落下小小一方阴影。
少年的脸颊和脖颈格外白皙,不过这种白并不健康,是从里面泛出无血色的灰白。
瘦削安静大概会是所有人第一眼看见宋寻时想到的最贴切用来形容他的词,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常应该是最有青春活力,身体拔节生长破竹之势的时候,但在他身上却看不出来那种难以抑制的生机。
或许有人会对这种脆弱感趋之若鹜,也有人格外喜欢柔弱清凌凌骨感的美,景行曾在古代见过最有名的扬州瘦马,小小身量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被打扮得艳美至极。
被体型壮硕的男子扛在一边肩头,在人声鼎沸的闹市,被当成招摇提价的商品供四方观赏。
女孩就像一个木刻的精致人偶,她细瘦的腕子甚至挂不住最小圈口的镯子,稍微抬手就顺着会滑到手臂上,稚气瘦弱的脸上带着被刻意训练出来谄媚勾人的笑。
但景行却不喜欢。
对这种畸形的审美他只觉得可怕——懵懂无知却美丽稚嫩的玩具才最好掌握,跑不出深深的庭院,喊声不过深宅围墙,他不理解,也不喜欢,只觉得恶心。
景行很清楚知道这种逼近病态的身体精神状态要长期经受什么样的折磨,甚至在和宋寻的接触中他感受不到对现状的反抗,只是顺从。
他不由得心里一紧,比起对现状的恐惧,他其实最怕宋寻已经麻木,平静顺着命运走进吞人噬骨的未知旋涡。
如果不是当年离山,那宋寻也就不会……
一阵心口酸涩,想到过去的事情,即使知道眼前的人睡得正熟,并不会发现他的失态,景行注视着宋寻的视线都下意识躲闪。
“师尊,对不起……”他无声喃喃。
……
宋寻迷迷糊糊转醒,伸手揉了揉眼睛,发觉四周陌生才回忆起白天的事。
“我怎么睡着了?”
宋寻有些自责,看样子应该是景行把他背回来的,既然醒了就去当面说声谢谢。
宋寻起身坐在床沿就踩到放在床边的拖鞋,他头还是有些晕但还是很快意识到这个应该是景行放的,心里歉意又多了一分,也不再多等轻轻推开卧室门。
灯光是从对面房间透过来的,宋寻放轻脚步,一进门就看见景行斜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闭目休息。
灯光正是从他头顶的落地灯发出,给他的面庞拢上一层暖光,不甚明亮的光显得本就眉眼俊美的景行更加好看的惊心动魄。
他换下白天穿着的稍显老气的衣服,穿着浅灰色宽松家居服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甚至说是宋寻和他差不多大也会有人信。
闭眼半寐的景行听到脚步停在门口就没了动作,轻笑了声,伸手挡了下光睁开眼睛,“睡不着了?”
“您没睡啊?”
景行起身坐到靠门近些的床边,笑着看着宋寻,“我的错,抱歉吓到你了。”说完拍了拍身边,“不坐吗?”
身下的床垫随着宋寻坐下的动作而微微下陷,景行灵敏的感觉到细微差别,稍稍往另一侧挪了一下,轻咳一声扯开话题,“你叫我景行就行,也不用叫您,我看起来应该也不老吧?”
宋寻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听他这么说连忙点点头,“不老,就是那么叫不太……礼貌”。
察觉到宋寻的窘迫,景行支撑起脊背冲他笑笑,“可我就是很年轻啊,别那么叫我好不好,我一点也不想天天被叫成一个老头。”
景行歪着头用手支着下巴,有些委屈的看向他,“刚才看你睡得熟,想着累了一天就没叫醒你,不知道你平时的习惯就委屈你先睡侧卧了。”
宋寻一句不委屈还没说出口,对方却话锋一转。
“不过按现在的情况,你应该和我住在一间房间,这样就能全天24小时保障你的安全了。”
说完景行还认真地看着宋寻,认真分析,“你看啊,一天里晚上阴气最重,你之前也是晚上见到那些的概率最大,万一一个不注意有危险怎么办?”
说完景行还眨眨眼夸张的做西子捧心状,“我会很自责的。”
即便是见识过眼前人的不正经,宋寻还是被他在自己面前没有正形和下午在众人前人模人样的差距震惊到。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宋寻就当这人平时行事随意乱来惯了,也不计较。
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那些情况确实晚上出现的多,要是按之前半瞎子说的,自己的情况会越来越危险,很难保证不会出事,于是默认点头。
“那就麻烦您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景行面对他时经常是笑着的,但是他察觉到仿佛景行刚刚的动作神情和一般不同,好像格外期待。
就像在宅子外送走他父母时,男人脊背无意识的放松,常常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