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韩蕲吵架了?”孙策泱顺势问道。
“没有。”燕奚依然淡淡笑着,“是我大梦一场,突然想通一些事,无端生出一些近乡情怯的纷扰。”
“近乡情怯”,这四个字用在此时委实突兀了些。
是由什么引起,又是如何有此思绪。
孙策泱心中冥冥感觉牵扯到一些更深的东西,但他不敢问。
不占立场,没有身份。
他只能说,“是太久不回家的原因吗?你病的这段时间,他们都很顾念你,只是碍于殿下,无法探看而已。你别担心。”
燕奚模糊地“嗯”了一声,露出一丝苦笑,旋即被自己遮掩。
府门巷子就在不远,燕奚却在离巷子几步之遥处,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策泱哥哥,多谢你相送,便送到这里罢。你我有旧,让府门小厮瞧见,又会传你的闲话了,对你不好。”
他顿了一下,朱唇微动,到底没有将那些翻来覆去的话脱口而出,而是从胸口拿出那被暖了好久的红绳,递到燕奚眼前。
“那些日子去寒山寺听佛求的,故而比你们回来晚了些……”
说到此,他的声音微颤,不知是否在后悔那日,他没有早些离去。
万花中流连,他该是有一张俐嘴,可如今,他解释的声音竟有些磕巴:“这是寒山寺以十二季花为主题的平安绳,我为每个人都求了。荣娇的是牡丹,听雪妹妹的是菊。我想着你最近穿衣带饰用梅颇多,你最近大概是爱梅的,便为你求了这梅花平安扣。”
话到最后,他似又恢复他那戏谑调笑的模样,“我念佛诵经好不容易求的,可没有第二个了,妹妹便收下罢,错过今日可无明日了。”
燕奚伸手接过,刻意错开他的手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梅花纹路精细,一侧还坠着一个小福字,以希辟邪去灾,平安富贵。
燕奚无做他想,笑着收下,“多谢策泱哥哥,我会好好保管的。策泱哥哥快回去吧,饭点差不多到了,可不能让伯父伯母误会你又在外挑猫逗狗了。”
孙策泱淡笑着,立马做挥手告别状,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转身回望,直至燕奚消失在巷子拐角处。
果然,燕奚已经不看他了。
姑娘的背影坚定决绝,没有任何有关于他的,放在心上的思绪。
拿在手里没有吃一口的栗子;接受了只轻握于手,可能永远不会再进行下一步佩戴的红绳;消失的海棠,绽放的红梅,以及寒山寺那不敢问的姻缘签。
同那么多姑娘打过交道的他怎么会不懂呢。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想在碾过无数道车辙的厚土,寻到一块还能冒新芽的虚土。
孙策泱自嘲一笑,从怀里掏出了那支海棠蝴蝶步摇,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小心将它放了回去。
如他所言,天色很快就晦暗下来了。而燕奚就站在离家不过几十步的地方,迟迟没有动作。
或许,在那一幕发生之前,她还有勇气回去。只是,如今,好像不用再去观摩试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便静静立在鲜少有人路过的巷口,等人来寻她。
晚间的风确实更湿冷些,她一个不察,便侵入她的骨髓,闹得她打了个喷嚏。
恰于此刻,身披氅衣的男子走到她跟前,解了身上的带子,将厚重的衣物裹到她身上。
“不是回家吗?这么晚还站家门口做什么?”韩蕲道。
约莫是听了她一天的事迹,知晓她今日情绪不高,同她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不少。
韩蕲瞥了一眼此刻在祁兰手中拿着的栗子和红绳,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却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他能及时找到这里,燕奚知晓他也知晓她今日所做所遇,默契地没有多讲。
但莫名的,听到他那一句话,一股没由来的情绪趋势着她靠近他,拉住他的双臂,努力踮起脚,轻吻上他的嘴角。
不过瞬息,她便退去。
是撒娇。
毕之若见这情况,十分有眼力见地招手将祁兰喊走,同他一起站在停得远远的马车后,不看不闻不听。
韩蕲见她好不容易主动朝自己靠近,意犹未尽,想回吻回去,被她往后一退给躲开了。
他的脸上瞬息闪过一丝委屈,又霎时收住,立定夷然地望向她。
“韩蕲,你会轻功的对吧?”她平静地问道。
“会。”他梭巡着她的脸庞,想从其上获得一些答案。
可是今日,她的神色平静安然,说的话冷静理智,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愈是这般,愈是让人心生忧患。
怪他见她时粗心不察,让她难过了一整日。
“想去房顶看月亮?”韩蕲思忖着问道。
今日的月亮,也还挺圆的。
燕奚抬头望向天幕。
“不是。”她说,“同我做一回梁上君子,看看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