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商一语成谶,至从那一晚踏入阁楼的禁闭室之后,甄朗的情况每况愈下,似乎真的被抽走了所有气血,几日之内暴瘦,愈发怕冷,厚厚的大衣裹在身上,整个人看来摇摇晃晃,空空荡荡。
手似枯枝,青色血管似蛇蜿蜒地凸起,指间紧紧握着一支笔,在画纸上描描写写。
幸有脑袋还是如常运作的,将全部神志倾注于一件事上,完成棺木的设计草图,预备给九岁大的奀仔的。
他始终忘不了奀仔出逃的那天,向他挥挥手后义无反顾奔跑出去的身影,多么的自由肆意。
已经废了几十张草图了,那个身影该如何描绘,始终都还差一些。
阖上眼,想将奀仔捕捉,可奀仔笑一眼,就已经在记忆中杳杳难寻。
终于他明白是差在哪里,一只从未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过的鸟,如何画得出无边无际的天空?
唯有颓然地放手,有时他甚至认为,正是因为奀仔已经不在人世,留给他的永远都是那晚的背影,加多了这许多年的想象,许多年的缅怀,那道影已经比鸟更灵巧、更轻盈,一天更比一天自由。
“喂?甄先生?我姓宋,你之前在我铺头定了两具棺木的。”
“是,宋先生,你好!”
“你好!我打来是想问问,你之前说想亲手设计棺木的款式图案,不知有进展了吗?因为有些木头可能需要事先预留的,还有些图案呢,可能需要专门的师傅手工雕刻......师傅的时间也需要事先预留......”
“多谢你提醒!我想我可能要令你失望了。草图......我还未画得出。”
“哦......没关系的,我就是问一声,你慢慢再确定啦,有任何问题,或者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打给我!”
“你刚才说......有些图案需要师傅手工雕刻?”
“是!其实好多特别的棺木都是由师傅对着图纸手工雕刻的,雕出来的样式栩栩如生,直到目前有些老师傅的手工就连最精良的机器都未必赶得上。”
“所以我们这行有好多经纪都会同客人说,其实棺材是一种有温度的商品,卖得不光是木头或是款式,还有人情。不论是买棺木的人,设计款式的人,还是雕刻图案的人,其实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缅怀和祝愿逝去的死者,希望他们可以......早登极乐,来世无忧。”
“是,最紧要是,早登极乐,来世无忧......你讲的很对!”
“宋先生,我决定了,奀仔的棺木还是留给你们帮我设计吧,之前我说要亲手设计,其实是有些大言不惭了,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宋棺已经从商商哪里得知甄朗对于奀仔的羡慕,这时听说他打算放弃,竟跟着有些可惜。
“你是不是担心有些图案师傅会不方便雕刻?还是怕有些设计不好落地?或者我改日请个经验老道的师傅同你当面谈一谈,之后你再决定?”
“不用了......不是我担心他们的手艺,是我自己,我发觉......或许是我对于奀仔的记忆已经过去很多年,有些模糊了......很难还原当年的他。”
“哦......明白!明白!没问题的!那改日我再同你秘书约个时间会面,我把样品图册带过来给你看看吧!如果你忙,我可以将图册寄过去,你空了再慢慢择,择中再回复我。”
“好,那就麻烦了!”
没过多久,又收到棺材铺老板发的讯息,语气十分礼貌克制,“甄先生,你是否介意我顺便多选一些资料给你?可能有助于你帮奀仔选择合适的款式。”
“当然!有心!”
此刻宋棺正坐在The One消磨时间,从刚才他通电话的时候怀安已经坐在他对面,脸上走着神,手上却一刻不停,手指摩挲着一粒一粒的肚脐饼。
“别搓啦,都被你搓碎了,客人还怎么吃啊!”
“有哪个客人会吃啊!摆在这里几个月了,恐怕都过期了!”
“你是怀安不是怀春啊!今天怎么了?有心事吗?”
金怀安指向对面,“那间教堂同神父的事,商老板还没处理好吗?我看法院都已经在审啦,她还不开铺?”
宋棺顿时神经紧了一下,“你有事找她?”
怀安清咳了两声,“我有事想请她帮忙。”
“请她?哇!但凡需要请她出面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喔!你有朋友遇到麻烦吗?同人有纠葛?”
“我细妹。”
“细妹?你几时多出个细妹?我认识你几年都不知道?”
“准确来讲......是我同父异母的细妹,嘉嘉啊!”
“噢!”宋棺记起,“原来平时你口中所讲的嘉嘉表妹,实际是你同父异母的细妹?”
“她什么事?”
“前段时间我不是跟你说她已经订婚,就快注册摆酒的,吹了!对方是个渣男,哪怕以我在这行见识过那么多渣男,他都简直渣到可排世纪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