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笑了笑,“宴席就在旁边不远的。”她顿了顿,“屋子里待会还得烧暖和些,小姐晚上睡觉才舒适。若在这里用了饭,当心饭菜的味道散出不去,小姐晚上睡不好。”
这便是要她一定过去用饭了。
阿璃将荷包放在床头上,略略整理仪表,便跟着明枝去了。
*
饭堂就在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雅间。
雅间里仍然很暖和,桌子上倒是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阿璃心揣着她一个人再加上小涟和明枝如何能吃完这么多菜,一抬头便看到房间角落的窗户旁静静站立着一个人。
身影娇小瘦削,没见过几次,但阿璃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白萱。
上次是在鸿胪寺的别院见到她的,和王熠一起来。那时的她活脱脱就是娇宠着长大的世家贵女。
而短短数月过去,现在看上去,她却清瘦了许多。没了那份跋扈的气质,多了许多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风霜。
“白小姐,殿下到了。”明枝轻轻出声道。
白萱回过神来,看向阿璃,淡淡地朝她行礼。
阿璃连连阻止,扶她起来坐下。心里有许多疑问,却并不着急,只等她自己开口。
“不知殿下喜欢吃什么。驿站不比临安,许多东西都没有。只能委屈殿下将就了,希望这些菜还符合您的口味。”白萱指着桌上的菜。
阿璃朝她笑笑,“这不是在宫里,白妹妹不必客气。我年长你两岁,你叫我姐姐吧,别殿下殿下的,太生分。”
她去看桌子上的菜,“虽说驿站物料少,但妹妹还是准备了这么丰盛的一桌子菜,不知多费心费力。其实你我姐妹之间,寻常一些即可,不必如此浪费。”
白萱淡然一笑,“这些菜肴算什么,便是龙肝凤髓,只要姐姐说要,我便是肝脑涂地也要弄来的。”
她垂了垂眼眸,又抬头笑道,“毕竟以后在姜国,妹妹还要靠姐姐多多照拂。”
阿璃闻言心中一惊,难以置信问道:“你,要去姜国?”
白萱轻轻点头,“听说姐姐这几个月都在宫里养伤,想必对宫外的事一概不知。”
“宫外,发生了什么?”阿璃不解。
沉默了片刻,白萱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的。姐姐自然不知。只不过于我而言,临安已没了立足之地。”
“怎会如此?到底怎么了?”阿璃满脸的震惊。
白萱盯着桌上的菜肴出神,良久,她执起白玉酒壶,给阿璃和自己都斟满了一杯。
她正欲举杯,却想起阿璃受了伤尚未全然恢复,连忙又拿起旁边碧玉壶里装的玫瑰蜜露倒了一杯,“妹妹该死,忘了姐姐身子未好,你喝这个吧,是我家独门秘方酿制的。”
“好,”阿璃拿过杯子将蜜露一饮而尽,她顿了顿,又将倒好的酒杯一口喝下。
“姐姐,”白萱见她喝了酒,略略有些担心。
阿璃放下杯子,“一杯酒,不碍事。想必妹妹有许多话要跟我说,喝了这杯酒,咱们聊得更尽兴。”
白萱闻言,便将手里杯中酒也一饮而尽,“多谢姐姐。”
窗外寒风凛冽,雅间内温暖如春。桌子是特制的,内里有热水往返滚动,让上面的菜肴保持热度。白萱夹了好几样菜到阿璃的碟子里,自己也慢慢用了些。
阿璃见她并不着急说,也不催促,默默地吃着碗里的菜。
过了好一阵,白萱轻轻叹息一声,缓缓开口:“皇上为柳国公府翻案。柳家当年是被先帝认定有谋逆之心而灭府的,当年的事到底如何,我一介女流不知道。只是皇上一片孝心,自然不能说当年是先帝错了。”
白萱冷冷笑着,“柳家的事,我们几个世家也有参与。所以这次翻案,皇上就挑了白家来顶罪。不为别的,就因为卫家倒了,白家就是几个世家中最弱的,自然最难以与皇权抗争。”
阿璃心中一滞,放下手中的筷子。她在宫中,只知道李时乾多方筹谋,将翻案一事安稳落地。却不知这其中的曲折,是白家做了替死鬼。
“那你?那白家?”她开口想问,却不知该问什么。
白萱斟了一杯酒,独自饮尽。“白家多少年根基,自然不会因此就倒了。皇上挑了最弱的世家顶罪,白家也挑了最弱的那一支顶罪。很不幸,我家就是那一房。”
“父亲虽然不用入狱坐牢,却被发配去了琼崖岛,母亲和哥哥们自然也不能幸免。本来我也该去,是皇后娘娘保下了我。可我在临安是呆不下去了,她让我跟着你去上京。这一去前途未卜,这辈子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父亲母亲。”
阿璃用力地握着酒杯,指节发白。眼前的白萱,简直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明明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却因为朝政的波谲云诡而落难,不得不与家人分别。不同的是,她是死别,白萱是生离。
现在,皇后让白萱跟着自己去上京,肯定不全然是为白萱的处境着想,说不定就是利用她来监视自己或者传递信息。一如当年太后对自己的所为。
阿璃重重地叹息,原以为自己和秀秀逃脱了这样的命运,没想到命运的网还是捕获住了白萱。她如今的处境虽然不比自己当初那般糟糕,可又当如何挣脱出来呢?
“皇后娘娘让你跟着我去上京,可有嘱托?”
白萱又饮了一杯酒,“娘娘让我去上京城中开一家戏院,与那些名门贵女交好。以后方便收集或者传递信息。”
“戏院?可这太招摇了,很容易惹人怀疑。更何况你本是世家贵女,如何能屈膝做那些营生?”阿璃担忧地看着她。
“怀疑又如何,不过是皇后娘娘的棋子罢了。”白萱一双醉眼盯着她,“你的姑姑是倾城的美人,逃到大理不也当了个不入流的茶叶商人吗?你们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阿璃默然,过了一会儿道:“皇后娘娘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白萱点点头,“说了,从你姓柳到姓钟之间的种种,都说了。姐姐,我不怕告诉你。皇后娘娘虽未言明,但我知道,她告诉我你的事就是想让我在上京对你有个威胁。”
“我明白。”阿璃静静地看着她,“那你会威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