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熠哂笑,“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我身边可是有左先生那般高手,这些年也算耳濡目染略懂得一些。你虽尽力用胭脂粉饰过,但我仍能看出你的憔悴,是忧从心起,愈加愈重。若说你是为了你姑姑的事而忧虑,可你姑姑却并无你这般严重。可见你是因另有它事。”
她拉过阿璃的手,指尖轻轻搭在手腕上,“凝思阻滞,你所忧虑之事无法宣之于口。这便怪了,你每日在这别院里,跟钟秋迟、章宁甚至祈珺在一起,难道有什么事是他们也不能说的?”
“难道是,你不想回姜国了?”
阿璃垂下眼眸,将手抽出来,“皇后娘娘今日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吧?”
见她有心转移话题,王熠更加好奇,她不为所动继续追问,“你不会是答应要入宫当贵妃吗?你真的这么想?”
“这不是皇后娘娘所希望的吗?”阿璃神情淡然。
王熠摇摇头,“我今日前来,就是要跟你说我改主意了。你进宫来有什么意思?于我而言,你去姜国更有用处。可现在,你居然又不想回姜国了?你真奇怪。”
“皇后娘娘比我更奇怪,”阿璃似笑非笑道,“一心想要我进宫锁住我一生的人是你,而你现在又说让我去姜国,你到底想要怎样?”
王熠看了她好一会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无皇后端庄在上的样子,“奇怪,我俩都奇怪,哈哈哈。”
笑声引得在近处守着的小涟频频望向此处,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阿璃连连朝她摆手,示意无事。
好一阵子,王熠终于止住大笑,“和你在一起真是有趣。怪不得皇上对你心心念念,若我是个男子,定然也要娶你回家。”
阿璃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忽觉心情放松下来,没方才那般紧绷。
不笑了的王熠瞬间安静下来,起身走到临水处,静静看着水池里的残荷,默不作声。
“我记得皇后娘娘说过,最恨自己虽居高位却一辈子被困在后宫难以挣扎。”阿璃走到她身边,跟着看向那些残荷,“命不由己,我亦如此。”
“什么命不由己?”王熠蹙眉,面露不屑,“由不由己要看自己怎么想。从前我觉得难以挣扎是因为夹在太后与皇上之间,处处受钳制。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她指向水池里的残荷,“十里荷花,别样美景。宫中想过无数办法把花期留长,好让贵人们多些赏心的时日。可它从来不为所动,该谢便谢,宁肯落败成枯叶,也要让你知道无可奈何。”
“所以说,只要尽力而为,未尝不可改变己命。就算失败,至少也努力过。只要努力过,郁结于心的人便不会是我。”
阿璃听得似懂非懂,疑惑不已,“皇后娘娘,你,是想做太后娘娘那样掌权的女人?”
“是,也不是。”王熠没有回避她的问题,她淡淡一笑,“姑母想要的是王家的鼎盛,而我要的是越国的鼎盛。”
阿璃沉默片刻,“你与皇上的想法是一致的。”
“不,我与他不一样。”王熠神情坚定,“越国比起姜国,对女子的束缚更加严重。钟秋迟在姜国尚能抛头露面开医馆,可在越国这根本不可能。而我要做的,便是让女子走出那四四方方的宅院。我要让越国的史书上,有那一个个女子的名字。”
阿璃看见她的脸上神采飞扬,洋溢着的光彩,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李时乾。曾经他也这般诉说他的理想。
面前的王熠,更像是李时乾和太后的结合体,折射他们各自的理想,融合成为她自己的理想。
“臣在此,预祝皇后娘娘得偿所愿。”阿璃朝她深深一拜。
王熠伸出双手将她扶起来,笑盈盈道,“我还要靠你帮我呢。”
“我人微言轻,身份特殊,恐怕帮不了太多。”阿璃摇摇头。
“妹妹说哪里话,你我虽交情不深,也没见过几次,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盟友。”王熠笑道。
她又想了想,略略疑惑道,“方才妹妹说不回姜国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回了。”阿璃神色黯然,“我本就是越国人,死在这里也是应该。”
王熠定定地看着她,“你不要你那情深意重的世子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阿璃低头不说话。
王熠猜不到她的想法,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般彼此沉默着,小涟忍不住端着果盘过来添上,却不知该怎么打破沉默,又只好默默退下。
“什么事能让你如此丧失斗志?为柳家平反之事?不止于此。”王熠苦苦思索,在脑海中将她所查到的关于阿璃的信息都过了一遍。
“难道你是因为骆家之事?”王熠不确定地问到。
阿璃仍然沉默,神情已经默认了这个答案。
“骆家,是被你杀的。”王熠缓缓道,“你觉得自己双手不干净,配不上你那世子?”
“是。”阿璃毫不否认,“你说我忧虑甚重,就是因为我常常想着此事,想着那些被我杀掉的人。”
“骆府的事……也不能全算你头上,”王熠欲言又止,想了又想,“你在姜国已经死过一次,就当是赎罪了吧,现在你是钟璃。”
“你们都这般劝我,可是哪有那么容易。”阿璃面露痛苦。
王熠长吁一口气,“人活着,就不能给自己戴过多的道德枷锁。”
阿璃猛然抬头看着她,“皇后娘娘不是不想让我好过吗,那我现在这般样子不正合你意?”
王熠缓缓摇头,“人都是现实的。你不好过与我而言并无益处,因为我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劝你最好放下骆家的事,好好地去姜国,当你的世子夫人,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你要用我做什么?”阿璃冷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