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进谢府,裴瓒只觉得自己像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看着哪里都觉得华贵新鲜。
想来他们裴家好歹是名门,裴瓒父亲的官职虽不高,但祖上也是荣耀过的,可与眼前的谢府一比,裴宅简直跟茅草屋没区别。
到了谢成玉的独院,小厮站在院门外面微微欠身,示意裴瓒自己走进去。
裴瓒略略地扫过院内的陈设。
比起整个后院的奢靡成风,谢成玉这里明显要简陋些,檐下灯笼古朴,廊中花瓶典雅,也更加有岁月感。
他理了理衣裳,胸中提气,慢步走进去,见着身披单衣在花藤下翻阅书卷的谢成玉,先是微微一拜,随后说道:“晨起风凉,谢兄怎么在屋外坐着?”
藤椅上的青年并没有说话。
攥着书卷的手微微用力,眉头也紧缩着,看向他的眼神相当复杂。
谢成玉掀起薄毯正打算起身,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他无奈地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病气:“言诚,坐吧。”
裴瓒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言诚”喊得是谁,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突然记起来言诚是原主的字。
裴瓒,字言诚。
听韩苏说,这还是在学堂苦读时,跟谢成玉一起取的。
“谢兄的脸色怎么看如此苍白?”裴瓒坐在石凳上,用虚情假意的关切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言诚,我们之间已经生疏到这种地步了吗?”
裴瓒看着谢成玉越发难看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成玉可能不单单是因为体弱才脸色苍白,还有可能是因为被他的称呼气的。
谢成玉又补了一句:“你以前从不这样唤我。”
有点暧昧了哦。
主要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谢成玉啊!
喊谢成玉的字?
裴瓒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该怎么称呼对方,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谢兄,别说这些了。”
【唉……】
听到对方内心的无声叹息,裴瓒不由得避开谢成玉的视线,低垂着脑袋,对脚底方砖上的花纹愣神。
【言诚不肯原谅我。】
感觉到原主跟谢成玉之间有故事,裴瓒立刻抬起了脑袋。
谢成玉将手里的书卷合上,顺手搁置在旁边的石桌上,他捏了捏眉心,强忍着疲倦,对裴瓒温和一笑:“言诚,这段时间你总躲着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幸好你还愿意来看我。”
哥们,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原谅你了!
裴瓒没有接话,等着对方道出缘由。
只可惜谢成玉看向了旁边的花藤,完全没有把隐情说出来的意思。
既然如此,裴瓒可要说正事了。
“赵闻拓……”
人名一出,谢成玉果然警惕起来,话语里虚弱的病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怎么了?他为难你了?”
“没有。”裴瓒摇摇头,忽略了在竹林院发生的事情,“督粮将昨日说的事情,边关无粮,你可有什么想法。”
谢成玉稍作停顿,脸上流露出几分诧异,但是很快又像先前那般笑着:“言诚,这不是在学堂,如今我在户部,你是言官,若是我说不好,你岂不是要参我一本?”
道理裴瓒都懂,也知道谢成玉不过是开玩笑,他本想着身为朝廷要员,这些政事时时刻刻都要考虑,却没想到是言官的身份阻碍了他。
他本想顺着谢成玉的提醒,暂时放过这件事,不料谢成玉根本不把他当外人。
“国库缺钱,不仅是边关节衣缩食,水涝灾区的百姓也叫苦连天,言诚不妨去我屋中书案上瞧瞧今日的税收,根本填不了空子。”
谢成玉负责得是越州一带,不算是特别穷苦的地方,每年的各项税收加起来,在大周也算是名列前茅的。
这样的地方都说没钱,更别提其他了。
谢成玉苦笑着摇摇头:“督粮将的苦楚,我自是清楚,不过粮草一事,言诚就算是要参我,我也拿不出钱财啊。”
身在户部,想把自己完全摘出去是不可能的,但谢成玉显然已经有了推卸责任的想法,不管他本人的想法如何,为了谢家的前程,他大概率不会蹚浑水。
裴瓒来找他,谢成玉肯说出只言片语,就已经是念旧情了。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