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世子看着眼前为他上药的沐春风,唇角一勾,像是自得也像自嘲,轻轻一笑。
“春儿想不想知道?”
沐春风拧着眉目不言语。待为镇北王世子裹完最后一圈绷带,才道:“你说说看。”
“出门不拘问谁,都只道如今天下两大妙赏,一是不器剑夏怀,一是九岳山傅掌门。可皇宫中那位白衣探花,也是妙赏境。”
“……怎么可能?!”
“江湖中那两位自无道理、也无理由对成君出手,宫里那位可未必。南北大比上成君身份暴露,据我所知,宫里那位已听命赶至霜叶城,那是前往朔方原的最后一关,过了城门,就将彻底进入朔方原。都说宫里那位对我们的皇帝陛下是忠心耿耿,你猜,他会放成君游鱼入渊海、直入朔方原么?”
此人,很强!
成君在对方一击即破开自己蓄力一剑后立刻判断,这白衣探花自不是看上去那样文弱不堪,论实力,至少能比肩他师父傅明彰,也就是——妙赏以上!
他不由得苦笑两声,头脑中疯狂思考怎么才能带着夏舒离开霜叶城进入朔方原。只要离城就有办法,朔方原上有他的旧友,更有夏舒的哥哥夏怀,后者至少能保夏舒性命无碍,他也好放下心来。
可如今这阵仗,他真能带夏舒顺利离开吗?
看镇北王世子那意思,如果宫里那位对《龙渊古卷》生出兴味,那他几乎可说是必死无疑。周微言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有这样一位高手坐镇霜叶城,除非白日做梦,否则极难过城门入朔方原。
成君闭了闭眼,临渊剑挽了半圈再度使出一记杀招,身还在半空便被周微言一击打落,狼狈滚了两圈,距离澶定门已一远再远。他发现周微言这一击并不含多少杀意,似乎是离城门越远,周微言越不会真正杀他。听上去是件好事,可他终究要与夏舒出城门,此一战避无可避。
径路扬尘,黄沙四起。
叶缙云啪一下放下茶盏,面对那些步步近前的持兵好手,冷冷扫视一圈,忽然垂眸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仍然昏睡不醒的秘术师,心想今日就不该坐在这里看热闹,这下可好,倒把自己装进去了。
“对不住啊,方才我答应了那人,要照顾这位小兄弟的。”他站起身,对那些围上来的人缓声道。
那些人闻言皆是一愣。
“你竟与川海剑主相识?”
“并不相识。”
“那你还为他出头!”为首之人怪笑一声,“你不识得他,我却识得你,长临叶氏的大少爷不回家念书考学,倒在这里凑这掉脑袋的热闹,真要是缺胳膊断腿了叶氏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啊?哈哈!好教叶大少爷知晓,混江湖是要见生死的,可不是你过家家的玩意!”
“凭你也配让我见生死?”叶缙云双眼微眯,讽笑道。“不妨告诉这位老兄,我确与川海剑主无涉,更不识得那青莲谷中客,只怪我方才一时嘴快,应下了川海剑主的请求。也请问老兄,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小兄弟重伤在身昏迷不醒,此时动手岂非趁人之危?又或者你们对川海剑主的实力心知肚明,只敢趁其与那位前辈比斗时才敢下手?我也算读过几本圣贤书,还是要些脸面的,应下一诺便不会食言,却不知你几位是要脸面不要呢?”
那人被叶缙云一番话说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道:“这怎么说法?我们也是好心,预备‘请’夏公子去我们那坐坐的。”
叶缙云仍是讽笑,心想这哪里是真要带走秘术师,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可知城门上那白衣人是谁?”他放低声音,“敢跟天子抢人,真叫我好奇你们是哪门哪派的蠢材,有几个脑袋好掉!”
那人却忽然恻恻一笑,道:“我不知啊。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成君是江湖人,江湖事就得江湖了,今日这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说完反手拔刀,直直便向那昏睡中的秘术师冲去!
叶缙云时刻提防此人发难自然早有准备,沉银软剑自他腰间簌簌而出如蛇信般灵活,瞬间绞上那人长刀,翻身一跃,正挡在秘术师跟前。那人眼角顿露凶悍之色,刀势起落大开大阖,横扫劈砍,避开与叶缙云近身;软剑不得要领只得一退再退,刀风悍然,转眼两人已对上十来招,叶缙云肩背两处见红,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他正欲咬牙忍了再拦片刻,大路之上,又是一阵蹄声。
正当此时,还有谁来入城?
叶缙云不及细想,眼前长刀业已攻至,一失神又叫对手占了先机,刀锋几乎错着他颈边横割一道,被软剑险险缠住,没叫他这颗大好头颅落了地。他感到似乎有一阵劲风从耳边刮过,下意识一躲,眼前跟着闪过什么,下一瞬,天降流星——
“这是我夏兄弟啊!”
一个声音如雷炸开。叶缙云终于看清,从他耳边刮过的并不是风,而是一柄流星锤。
此刻那锤子已深深凿进他身后地上,只这一下便碾出一个深坑。
叶缙云一愣,背后瞬间汗出如浆。
他敢肯定,自己方才若是不躲,半个脑袋都要被砸碎。
——这哪来的愣头青啊!
“你可是我兄弟请来的帮手吗?”那是个布衣青年,长发乌糟糟地拿一根布带随意绑了,碎发鸟窝一样乱飞。大大咧咧拨开人群进了来,看了叶缙云一眼,这样说道。
“我不是。”叶缙云实话实说。“我只是答应了川海剑主,在此地照顾这位秘术师片刻。”
“谢了!”布衣青年大力一拍叶缙云的肩,差点将叶缙云拍矮半分。“地上这个是我夏兄弟,我带他走,护他性命。你不必再搭上什么,这个忙,你已帮得够了!”
叶缙云便点一点头,捂着自己的伤处退去一边。他还是没搞明白这位仁兄的路数,不过看着是个仗义之人,想来他将秘术师交给此人,不算负了他与川海剑主的承诺。
“好了,我已救下夏兄弟,现在,该去找我兄弟了。”布衣青年自言自语道。看都不看酒肆中围着的那些人一眼,俯身将秘术师背在背上,拣了地上那柄流星锤,向外纳头便走。
叶缙云暗道不好,这帮人来势汹汹可不像好相与的,正欲开口提醒,那些人忽然哗一下尽数倒地,定睛一瞧,个个面目铁青,呈气短中毒之状。
抬头看时,酒肆外停了一匹枣红马,马上是一个作苗疆打扮的半大少年,满身银饰,动一下便叮铛作响。数只蝎豸毒虫窸窸窣窣地从那些人身上爬出,潮水般汇入少年手中,转眼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
寰化毒师?!
叶缙云双目圆睁,不禁大骇。这又是哪里来的吊诡人物!
“诶,你可曾见到君哥吗?”那少年看向他说道。声音脆生生的。
叶缙云结结巴巴的:“在、在澶定门前……”
伸手向北一指。
苗疆少年哦了一声,对布衣青年道:“我要去找君哥。”
“走!我们一起。”布衣青年咧嘴一笑。“不管他是怎么活的,这一回,我再不会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