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声又不能当饭吃,人生一世,快活就好,管他名不名声,快意自在才真叫个逍遥!
说完成君一拽夏舒手腕,挡在前面硬是在熙攘人群中挤出一条通路来,带着夏舒穿过丛丛花灯,穿过在他们身上不断变幻着的璀璨明光,也穿过无数路人的惊叫喊骂,就这样轻快走着,旁若无人,毫无顾忌。
这样会不会也不错呢?夏舒心想。哪怕只活这一天,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停在一座殿宇前,成君抬头看了看檐下悬的牌匾,洛城城隍庙。这里没那么多游人,借着殿内灯烛,夏舒慢慢展开那幅书卷,上面真有墨迹淋漓的四个字:大道不器。
“这是你哥哥写的罢。”
“嗯。是兄长字迹。”
“那就好。”
“‘大道不器’……倒是只在书上看过‘君子不器’。”夏舒喃喃道。“兄长这样写,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他只是写来应付那酒楼老板的。”
“兄长才不是那样的人。”夏舒瞪他一言,“兄长所写自有深意,往后我再好好参悟便是了。”
书卷被夏舒很妥帖地重新卷好,放进怀中。庙内香火幽幽飘散,他四周看了一圈,一尊金涂彩塑的神像立在大殿正中,作低眉慈悲相,座下无数烟火香烛,烛火星星点点,如海漂浮。
“我跟祂许愿,会灵验吗?”
“灵啊。你吃它一个供品,就更灵了。”成君展臂向那高高的供桌上摸了两枚供果,返身抛给夏舒一个,“你看这桃子,个大皮薄,说不定是桃州金城最好的白桃呢。”
夏舒捧着果子将信将疑:“这是供神的果子,真能吃吗?别人要说我们的罢。”
“这都什么时候了,早也供完了,剩下的果子它不吃,不是神明的恩赐是什么?所谓天授不予,反受天谴嘛。”成君眼珠子一转,忽然掀开铺在供桌上的垫布,推着夏舒就往桌下钻,自己也弯腰进去,反手归置好垫布,动作极快,等夏舒反应过来人已经跟成君挤在一处了。
“放心好了,没人看见。”成君道,“吃罢。”
夏舒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可来都来了,进进出出的似乎也不太像话,夏舒便索性将傩面一摘,闭了眼睛默默许愿。等他睁开眼,侧目去看身边那人,成君竟也摘了那半截铜面具,双手合在身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海的烛火透过供桌上那层垫布在夏舒眼前漂浮。
“你许了什么愿?”
成君阖眼笑着:“小夏呢?”
“我希望我们能顺利到达朔方原北,见到兄长。”
“你知不知道其实许愿这事,说出来就不灵了。”
夏舒一怒:“那你早不说。”
“好好,怨我。”成君当即告饶,“那我也告诉你我的愿望,不灵就一起不灵罢。”
“……所以是什么。”
“我盼你往后再也没有为谁搏命的时候,尤其是为了我。最好是喜乐安平,顺遂一生,而不是跟着我腥风血雨。”
“你怎知与你一道就定是腥风血雨?”夏舒哼了一声,“我倒觉得不是如此。”
“哦?那你觉得,与我一道该是何形容?”
“……”
夏舒说不出口。他拿起半截铜面具,想了想又放下,捡起自己那个傩面的面具按回成君脸上,道:“别说废话了,仔细你的脸。被人看见你就等着挨打罢。”
心里却想,与成君一道,便是千万人前来打杀,那也没什么说的。
他已决定好了,要与这人一路同行。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再不必说的了。
而在他们头顶,那巨大的神像慈悲低眉,无声静默,俯瞰人间众生,亦是无悲无喜,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