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不起我的消息,就不要问那么多。”黑衣老人摆摆手,“滚罢!区区一个逍遥山庄,还想在我手里作无本买卖?”
易逍遥悻悻然退了半步,面上几许灰败颓唐。郑直大约是心有不忍,用力一拍易逍遥的肩背,道:“大哥何须悲伤!没法子,有些事便是如此,强求不得!”
“小兄弟有所不知……”易逍遥面上划过一丝苦笑,“我与阿元萍水相逢,我更是对她做过一件错事,若我真与她死生不复相见,我怕是咽了气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郑直有点傻眼,“是何等样的女子,倒令大哥你这样念念不忘!”
易逍遥便闭目摇了摇头,“唉……!”
郑直跟着晃晃脑袋,满眼的不明所以,显然以他这颗脑袋是没法想明白易逍遥口中那段听来极其刻骨铭心的往事的。他只得又拍一拍易逍遥肩背,道:“事已至此,不如别想太多,我愿陪大哥一醉方休,有些东西不知道便不知道罢!也不耽误什么,从来便是一直这样活的。”
易逍遥闻言看了他两眼,顿了顿,面上带一点笑道:“也好。小兄弟看得开,反倒是我着相了。”
成君在郑直肩上听得直想翻两个白眼。他打包票自己这位好兄弟全不识得逍遥客大名,多半只将此人看做一位偶遇的伤心客,想必易逍遥也觉得十分新奇,在澧南无论哪里,南方双杰的名号都是响当当的,便是过了江这名号也好使得很,转眼一进沔山市集,过路的野小子却将他当作甚无名之辈了。
郑直说干就干,颠儿颠儿找了个摊位打了两坛金城本地特有的碧桃春,与易逍遥一人一坛,寻了处角落席地而坐,真就这样喝起来了。
“……我是为我兄弟求一个结果来的。”郑直仰脖灌下一口,“大哥知道吗?九岳山的成君,我兄弟。”
易逍遥也猛喝一口,点一点头道:“你这位兄弟可有名得很。跳崖明志,整个中原武林没有不晓得他大名的。”
“不错!就是这个。这太奇怪了。”郑直长叹一口气,“我眼里的成君无论如何也干不出跳崖这种事。别的不说,他那一跳之后,九岳山连尸首都不帮他收!这像话么?我原想着找方才那老先生问个明白的,既然老先生不愿告诉我,我只好自己再去一趟了。”
“去哪里?九岳山?”易逍遥微惊,“不是听说封山了?”
“是啊!可我前些时日才打上山去,再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这里,易逍遥终于定定又看郑直一眼,缓缓道:“在下易逍遥,敢问小兄弟名号?师承何处?”
“我没师父!就自己瞎练。”郑直拿出腰间流星锤给易逍遥看了一眼,“我叫郑直!正直的直。易大哥,走一个?”
易逍遥无言以对,只好举起酒坛与郑直碰了一下,闷头紧喝两口。
成君在边上听得心里一阵狂笑,大名鼎鼎的逍遥客何曾见过似郑直这等人物,管他什么逍遥客疏狂客的,先猛灌两坛酒,任谁来都是好兄弟了。
“……我与阿元在一株桃花树下相识。”易逍遥放下酒坛,颇有些落寞之意。“那时她一身白衣,戴一顶缠白纱的斗笠,衣上溅着斑斑血迹,好似桃花瓣一般。她像是经历过甚可怖之事,记忆全无,嗓子也是哑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见她可怜,便对她一路照拂,相处日久更是心生恋慕,不想有一日我无意间对她做下一件错事,她大约是恨极了我,当晚便就此离开,至今再未相见……”
郑直道:“易大哥现在还一直惦念吗?”
“是。”
“可依我看,要么她早已忘了你,要么便是心里还藏着恨,不然怎么会不来找你呢?”
易逍遥一愣:“可是——”
“若她心里有你哪怕一星半点,早也该来了。她不现身,那就是心里没你罢。”
“……”
易逍遥将酒坛举起又放下,显是心中挣扎不已,半晌方道:“那我情愿阿元一直恨我。”
“易大哥这又是何必!”郑直不满道,“平白许下这一段仇怨来。”
“你不懂。”易逍遥苦笑,“阿元不一样……她不一样的……”
那是一小截七叶碧花参的参须。只小小一截,与三枚生着几圈红痕的青木香摆在一处,夏舒的手在其上停留片刻便即离开,又挪回去,来来回回,数次反复。
“你就不该动心起念。”
一只纤纤素手忽地从旁探出,按住了夏舒的手。
“阮前辈?”夏舒一个激灵,“前辈怎么……”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来人正是阮伶。对夏舒的问题避而不答,只低声道:“但我还是要劝你,沔山市集不是寻常之地,你在这里催花役叶,后果你可想清楚了么?”
“正是想清楚了,才决定要这么做的。”
夏舒轻轻挣开阮伶的手,掌心蜷起又舒展,还是握住了那些草药。
“三百年的朱纹青木香,能吊命的七叶碧花参,浩瀚海底十年一结的蛇芯铁莲子……离开这方极阴极湿的山阴小池,所有草药的药力都要大打折扣,而要一个人起死回生,是一丝差错都容不下的。”
夏舒深吸一口气,看着阮伶担忧的双眼,将一块木牌抛向摊主,坚定道:“老板,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