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们这帮崽种没安好心!他妈的……这下好了,你看看你,死成这德行了,死不见尸……你也是个蠢货!心肝和头脑都在北边儿被大风吹没了!不然能干出这蠢事来?我不过闭个关,把你人都闭没了!……”
那白色花圈粗糙得紧,被山路上狂风一吹,竟弯折大半。布衣青年毫不在意,大手一挥,强行将那花圈重新弄得笔挺;沿路不断有九岳山弟子上前阻拦,都被他双锤荡开,如此一路打上山门,更无一人能拦下他。
“那老小子呢?”布衣青年站在山路尽头朝着山顶大喝,“小兔崽子们不顶事,也不能把我兄弟怎么样,退一万步讲,我兄弟会跳崖自杀?他就不是那种人!你妈的……肯定是你家那老小子逼死了他!快,把那老小子叫出来,我要跟他比过!”
说着将半弯不折的花圈就地一插,用力之大,支撑花圈的木头杆子竟在水磨青石的地面上扎出一个深坑。周围一众弟子登时大骇,这位究竟是个什么牛鬼蛇神,是他们大师兄的朋友吗?就算是为了打抱不平,这也太……
“何人在我九岳山中放肆?”
剑破风鸣!
一众弟子纷纷行礼:“问掌门安——”
“我兄弟说的师父就是你吗?”布衣青年望着面前飞剑而来的中年男子,面无惧色:“倒不算老……但肯定不是什么好鸟!算了,你是我兄弟的师父,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还是要打一场的!我兄弟跳了崖,你敢摸着良心说无关吗?你不敢罢!”
九岳山掌门傅明彰闻言一声叹息。
“我不知你与君儿是甚么关系,但既然一口一个‘兄弟’,我便不会为难于你。至于切磋比试……你孤身闯上山门、问道请战,我又岂能吝于指点?”
布衣青年哈哈大笑:“好!那便来战!”
一拍腰间革囊,抖出一对流星双锤来,挟了风势,照着傅明彰心口就往下砸。傅明彰以九岳剑格挡,剑身瞬间剧震,他有些惊讶,这自称成君友人的粗鲁青年看似蛮横无礼,实力竟有玄心境水平,这个年纪,无师无门得入玄心,这是何等天赋;江湖里从哪儿冒出这么一号人物,又偏偏与成君交好、还成了朋友?
在他放任成君去往江湖中游历的那几年,他这位座下大弟子到底去过多少地方,见识过多少风物人情?又成长到什么水平了?
本有千万种机会可以慢慢了解,自那无可挽回的一跃之下,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走神,九岳剑被流星锤砸中,砰地一声脆响。傅明彰连忙卸力,腕间一麻,在这骤然的一锤之下差点没拿稳九岳剑。他连退两步,反手一挽剑花,将所有旧事压回心底,至少在这场与旧事有关的对战中,不能再为其所分心。
布衣青年输了。输得很惨,流星锤被打落,连人带花圈,一齐被打了下来。他一瘸一拐地扛着半弯不折的花圈下了山,到得山脚,左右瞧瞧,树木葱葱、山光无限,勉强算是个好地方,便将花圈就地一扔,掏出火折子点着,一把火给烧了。
然后去到不远处的酒肆中买了坛酒,在这团火边一屁股坐下,喝一半、洒一半,喝完洒完坛子一摔,酒也没了、火也熄了,原地愣看半晌,哇地大喊一声:“我兄弟啊!”迎风挤出两滴眼泪,还是那样一瘸一拐的,挂着两柄流星锤,转身离开。
“阮前辈既是家中有事,合该回去的。”夏舒没有挽留阮伶。他身边留不住人,这一点他早就明白。
阮伶最后摸了摸小白狗的头,快马走了。次日马车即抵达澧南渡江码头,夏舒望着浩荡江水、满目淼淼,深吸一口气,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预感:渡过这片江水,将有一方崭新天地自此展开,无论身边人来来去去,他和他怀中的这只小白狗,大概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分开。
而成君对九岳山上发生的事完全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此一别,天地广阔,夏舒也好、他也好,都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必须要完成的心愿,有那本吊诡莫测的《龙渊古卷》和夏舒身上那朵不断生长蔓延的缠枝青莲,他与夏舒注定命运纠缠,秘密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有说服力,足够将两个本该毫不相干的人紧密连接。
他们还将继续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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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向北,向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