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彤亦是一脸可惜的样子:“放眼天下,能听懂师父一管箫声的人千千万,师父最想对方能听懂的,却偏偏不愿懂。”
夏舒不禁看了过去:“你说的是……?”
傅云彤嘴角一扬:“不可说、不可说。”
她不答,夏舒也不追问——他问成君去了。
“哦,那大抵说的是他夫人,‘红衣女’贺飞云前辈罢。”
“我记得她,跟你一样,洞见境巅峰。”
成君一窘:“……往事不必再提。”
“贺飞云怎么谢焉了?他们不都是夫妻了么?还作这等小儿女姿态。”
“贺前辈,那可不好惹得很。”成君一言及此,下意识一个寒噤,“她是寒门出身,被澧江水贼屠尽满门,是谢家捡到了她并养大,幼时她与谢前辈都是兄妹相称的。后来她自己于秀水河畔悟得双剑剑法,手持碎风、斩月双剑夜战水贼,一人连挑十八座水寨,杀得一身白衣染作锈红,自此一战成名,人人都说谢家捡来一个下凡凶神,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结果就在次日,谢前辈广发喜帖,要与贺前辈成婚,据说那时节,‘红衣女’身上血痕犹还未干呢。”
夏舒:“……那是挺厉害的。”也不知是在说哪一个。
又走一段,可以看见秀水派山门了。夏舒抱得累了,将小白狗往地上一放,狗儿依在他脚边亦步亦趋,乖觉得很。傅云彤见了,偎在在天机阁阁主耳边低声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二人一同莞尔,倒让阮伶一阵好奇。
不远处,一位女子迎面行来。柳眉杏眼、粉面含笑,发簪盘起满头秀发,鬓云如坠,簪头两颗圆润南珠,在和暖日头下熠熠生辉。到跟前先向阮伶与天机阁阁主全了礼数,再与夏舒互通名姓,最后才笑着对傅云彤与沐春风招招手,傅云彤立时乳燕一样投进那女子怀中,显出一种极亲近的情态。
夏舒总看她那簪头上两颗南珠眼熟,沐春风那个苏师妹好像束发的发带上也有类似的。直到那女子自报家门,是叫苏子茗的,才省得这位恐怕就是越秀苏氏大小姐、苏子泓的长姐了。
“茗姐,子泓不在么?”傅云彤问道。
“又被罚上思过崖去了。”苏子茗满是无奈,“一时半会的,当是见不到了。”
傅云彤便一阵偷笑,打趣几句,听她的意思,那位苏师妹竟是后山思过崖常客,动辄上崖思过面壁,几乎要成秀水一景。
有苏子茗领路,众人继续向山上去,回首便是九曲秀水,山水相依,青碧无垠。
“求见掌门?”苏子茗听夏舒说明来意,温和一笑,“巧了不是,师父刚刚结束闭关,若小兄弟你早来一日,反而见不到了。”
她顺手抱起在夏舒脚边啪嗒啪嗒小跑着的小白狗,指尖微动,有清澈水流洗去那四爪上尘灰土渍,再一阵清风吹净水汽,夏舒能感觉得到,这位苏氏大小姐术法虽修得不算高明,基础却极扎实,亘白与印池正是掌门谢焉引以立身的两门秘术,看她用得如臂使指,想来平日里定有勤加练习。
“小兄弟若是不急,不若先随我寻一间客房休息,待安顿下来,收拾一番,我再为代为引见,如何?”
夏舒点点头:“也好。”
沐春风因要向师门复命,不久便与他们分别;傅云彤与天机阁阁主走到一半就没了踪影;阮伶则声称要亲去接故人出关,不顾苏子茗好言相劝,溜溜达达地在山路上七绕八绕,直接跑了。苏子茗温声问了一些日常用度之类,夏舒知道她是怕冷了场,但他并无意久留,三句里答两句,算是不留难堪。
“敢问我这位沐师弟,可是在外游历时冲撞了小兄弟吗?若果真如此,我先代他向你赔个不是了。”
“叫我夏舒就好。”夏舒摆摆手,“冲撞谈不上,只是我有几句话,要当面同他讲。请谢掌门来也是想一道做个见证,至于其他的,等见到谢掌门,再一并说了罢。”
成君在苏子茗怀里望向夏舒,正见了他压在嘴角的一丝冷笑,不由得为犹还蒙在鼓里的沐春风提前掬一把伤心泪了。
客房里,夏舒甩开酒葫芦,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倒,坐了一路的马车,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是酸麻。
成君挥动四爪踩在他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预备如何修理沐少侠?”
“我有说过要把他怎样吗?”
“你不是恨不能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茹毛饮血,又不是未开化的蛮荒,我干不出这事来。”
“那你打算怎样?”
“他擅用亘白、印池,我也用这两门好了。与他比试一番,要他以后见了我再不敢搭话,只想绕路走。”
“……”成君叹道,“好狠的心。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秀水,沐少侠也算是谢前辈得意门生,你拿他立威,谢前辈会怎样想?无论如何,你师父是丁仪、哥哥是夏怀,背后就是青莲谷,你不在意,谢前辈执掌秀水,总还是要介意几分的。”
“那我问你,我现在就是想把那个沐春风拎过来痛打一顿,你有更好的借口吗?”
成君蹲在他胸口,一对圆眼睛滴溜溜转将起来,“一定要在这里开打?”
“若我说是呢?”
“小夏,你这样冲动……”
他话音未落,窗外一声轰鸣,紧跟着箫声一管、如泣如诉,袅袅地从山顶飘荡下来。水雾同时漫天,夏舒抱着小白狗一把拉开门,视野中一片白茫茫,朦胧的水汽浸透枝叶,洗出片片青绿。
“郁非与印池?”夏舒有些惊讶。
成君更想叹气了。
这怎么还有个比夏舒更冲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