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夏舒转身就走,将成君一拎抱进怀里,身后狂风大作,棺盖重新被合上。
“她死了。”
“……”
成君难以置信,“死、死了?”
夏舒先是快走几步,尔后慢下来,越走越慢。又很快小跑起来,跑得气喘吁吁,寻到马匹,长鞭一挥,径自回了云烟城。
他停在了戴府门口。
赶在城门关闭前最后一刻,沐春风与缪嘉凌、杜方鹤快马加鞭,回到城中。
却见城中燃起冲天大火,浓烟盘旋半空,哭闹不绝。三人长街纵马赶到火场,戴府与祝府两家都在烧,缪嘉凌对此唯有苦笑,夏舒之后,他们也找到了棺材里的祝婉婉,谁放的火,一目了然了。
——尤其火场外还有一只小白狗。
“旺财啊旺财,你也不劝上一劝。”缪嘉凌坐在马上直摇头,“惹出人命官司,叫我师兄怎生交代。”
成君嗷呜一声,心中也很郁闷。他当然劝过,可任他好话歹话说尽,夏舒一言不发,不管不顾地一把火下去,非要烧了这两家不可。
他真想知道棺材里到底装了什么,能让夏舒这样发怒、乃至于公然纵火,难不成祝家夫妇真有这样心狠,亲手毒死了自家女儿么?
“不怪夏舒生气,祝师妹顾念父母生养之恩、千里返乡,却落得如此下场……”沐春风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云烟城是待不得了,明日官府追查下来不好交代。缪师弟,明早城门一开,你跟杜兄弟带夏舒先走,此事便交由我处理。”
缪嘉凌点头应是。火光照得城中大亮,成君忽然注意到沐春风背后背着一块什么东西。他绕到马后仰头去看,燃烧的火光中,沐春风背着的赫然是一面棺盖,却布满抓痕,并有血迹斑斑,业已干涸,色近赤黑。
一瞬间,他什么都懂了。
夏舒为何恼怒,沐春风为何叹息。
单是看着这面棺盖,他似乎便能想象得到昏迷的祝婉婉从一片黑暗中醒来时的无助、任凭怎样推挤也推不开棺盖时的绝望,以及气绝前满含苦痛怨恨的挣扎。
荒郊野岭,尖叫无声。
祝婉婉不是被毒死也不是被勒死的,而是被因为见到外人来查所以心慌的戴家着急入棺下葬、活活闷死的。
这场大火烧得久,直将祝、戴两家烧作一片灰烬焦土。城中救火一夜,不知为何竟水扑不灭,有老人见多识广,说这怕不是那些江湖中人惯使的秘术,众人这才想起几日前城中似乎来了个年轻的秘术师,揭下了祝家的悬赏令。官府立刻着人去寻,城中上下搜查一番,早已不见踪迹。
而当他们在废墟中行走,发现祝家有一间屋子的房梁竟还完好,数日不见的祝婉婉的尸首就躺在那里,毫发无损,栩栩如生。
“秀水派帮你善后了。”
马车里,成君与夏舒传音。缪嘉凌送他们上了马车之后便即分别,缪、杜二人是要一路南去的,据说阮家那位叫阮玉浓的姑娘还在追杀逃婚的杜方鹤,不止不休;云烟城中这几日已耽搁得够久了。
夏舒则与成君继续一路向北。成君还是想知道夏舒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夏舒的手直到现在还在抖,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杀人。
“对沐春风你不说,对我,也不能说么?”
“……”夏舒缓慢地别过脸,声音很是低沉。“太渊秘术在老师手中,能生死人、肉白骨;密罗更是离奇,能重现记忆幻影,或是无中生有,都有可能。”
“可它们在我手中……我只能吊住祝家女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让他看到祝婉婉悠悠醒转,神情幽怖,满目怒火。
我恨。她说。我恨啊!
明明是顾念父母生养之恩,扔下大好的前程不提,千里返乡探亲,为何竟至于落入这样一张吃人的罗网里,白白葬送了青春性命?
于是夏舒带着这口怨气回了城,祝婉婉身死,祝家夫妇在后悔,后悔没把女儿许配给彩礼钱给得更多的富商;戴家老爷也在后悔,后悔不该贪图祝家读书人的身份而寻了祝婉婉结阴婚,一个外门弟子竟值得秀水派大动干戈,折腾到现在还没结成。
夏舒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好说了。
郁非一指,心火焚身。
祝家那位叫柒娘的仆妇被夏舒带出了火场。老妇人知晓祝婉婉下落后潸然落泪,躬身跪拜,依照约定将积攒一生的银钱交到了夏舒手里。
夏舒只取了买药钱和路费,剩下的如数奉还。天一亮,夏舒与成君踏上旅途,老妇人背着包裹,带着那只旧香囊也离开了云烟城,自此城中住家再无人见过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