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郁眼皮一跳,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不知不觉咽了口口水。
“唉呀嘛呀,还真是略有姿色呢,孟美人。”唐凌颖带着搞笑口音的打趣声响起。
笑声过后,朗润的男生传来,目光透过镜头,“谢谢,季、郁。”
她的名字被他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
季郁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也很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
这是一个倾注了爱意的名字。
人总会为自己喜欢的事物赋予意义,某段时间喜欢什么,恨不得身边所有一切都和它有关。
季郁家的花园里,有一个很大的玻璃花房,花房顶部装有特殊装置,遥控打开上头的玻璃,就会变成露天花房。三面透明,一面靠墙,内部有恒温系统,里头一年四季都生长着各种品类颜色的郁金香,土壤培育和水培皆有。
靠墙那一面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五米高郁金香花墙,满墙绿草,一盆盆悬挂在墙上的郁金香如多彩星点般缀嵌其间。尤蓁叶早年在西班牙旅游,在科尔多瓦的百花巷看到当地人将盆栽装饰在白色墙壁上,好看极了,她对如此美丽景观心往神驰,以此为灵感,自己家在花园造了一面花墙。
尤蓁叶年少时便喜欢郁金香,几十年间从未变过喜好,格外长情,花房里也唯有这一种花。她雇请了两名花艺师,定期打理花园,引进新品种的郁金香。
尤蓁叶对郁金香的喜爱,移情到了女儿身上。她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取了最钟情的花的名字。
季郁自小就知道自己名字的来由,妈妈温柔喊她名字时,就如同在观赏她喜爱的郁金香一般。
她也一直认为,以喜欢的事物来命名是件浪漫的事。
把视频进度条反复往前拉,她听了好几遍自己名字。
耳机里“季郁”两个字,像“咚咚”两声的叩门声。
敲打着耳膜,也轻轻敲打着心门。
每听一遍,她的心就跟着颤动一下。
终于,她开始正视起曾经被自己刻意避开的心思和情绪。人的心是一泉活水,有水流出,也有水流进,她舀起一抔水,细细检测其中蕴含的成分。
很不妙,大脑鸣起警告——
“杂质”成分超标。
她面红耳热地掐掉脑中那道即将循环播放的恼人警告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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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赛结果出来那天,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杨采钿以一等奖第一名瞩目成绩进入省队。
要知道,景城所在的省份,近三年数竞进入国家集训队的人数都在7人以上,而景城一中都能占到两到三个名额。
只要不出意外,十一月的国赛保持现在的状态和成绩,杨采钿必定会进入国家集训队,这意味着,大概率已经稳进保送名单了。说不定还能进入国家队,明年七月代表国家去征战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一班同学围堵在杨采钿座位前,不时发出“大神太牛了”、“绝了”这类的赞叹声,直到老师进班把大家轰回座位,这才清净下来。
课间,季郁班外走廊与杨采钿迎面,她微笑道:“恭喜。”
在景一初中部,杨采钿就是赫赫有名的数学天才,大大小小的数学竞赛红榜上,她的名字皆高居榜首。
有今天的结果,季郁丝毫不觉意外,反而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个女孩在数学上有着很深的造诣,比他们这些普通高考数学卷水平下的优等生不知道厉害多少倍,每次考试150的分数对她而言是常规操作。
季郁每每看见她那耀眼的150,都深感望尘莫及。初中三年,她的数学一直笼罩在杨采钿的阴影之下,毕竟数学没少让她吃苦头,而天才次次考满分。
她总是一次次这样安慰自己,如果自己也从小走竞赛的路子,不一定就会比她差,而后,又垂头丧气,因为没有如果。
如今,她恍悟过来,两人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赛道的。在普通升学的赛道上,她季郁常年位居年级第一,而数学天才却偏科严重,不是么?
所以不用妄自菲薄,用自己的弱项对标她人的强项。
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现在才真正实践。
以往客套的恭喜或许暗藏内心隐隐的失落以及其他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但今天这声恭喜,却是充满释然和真诚的祝福。
景一数竞组向来阴盛阳衰,男生数量倍杀女生数量,再经过一轮轮选拔考试,剩下的女生更是寥寥无几。
往届入围省队的女生屈指可数,而杨采钿打破了现状,以碾压的优势进入省队,以不可撼动的实力,将未来进入顶尖学府的入场券提前紧握在手里。
她让景一竞赛组所有趾高气扬、自视甚高的男生,也不得不服气地说出那句“杨采钿确实牛逼”。
“真的好棒。”季郁由衷道,“很不容易吧。”
曾几何时,数学好意味着你的智商高。她也曾羡慕杨采钿轻轻松松考数学满分,甚至有些嫉妒她的高智商。
可她某天豁然彻悟——当所有人觉得她拿第一很轻松时,事实真是这样吗?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那张日程表是那么的满满当当。
杨采钿一愣,静默半晌。
所有人都在恭喜她,默认她是个天才,以为她胜券在握,轻而易举。
从小学开始,她就被身为数学教授的父亲抓到寒暑假的奥数班泡着,竞赛多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或许她只是随口一提,但这句话无形之中给了她一丝慰藉。
她心下触动,诚恳地笑了笑,“结果是好的就够了。”
最起码,进了国集,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的生活,会丰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