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彷舟噎住,清了下喉咙,“你一个人的话,还是送你一下比较好。”
这是在担心她?季郁后知后觉他跟出来的意图,心头一暖,她笑起来,“不用,等会儿司机阿姨会来接我。”
“那就好。”孟彷舟点头,拢了拢外套,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刚才她没吃多少,便随口问:“你今天胃口不好?”
季郁无奈耸肩,解释,“家里有禁食令,不让在外边乱吃东西。”
孟彷舟:“可你还是吃了。”
季郁:“所以说,得藏好啊,吃太饱回家吃不下饭不就暴露了嘛。”
“回家时间也有限制?”孟彷舟问,不然为什么要先走一步?
季郁点头,“报备了就行,但是不能超过十点半,不过今晚急着回家主要是因为要上课。”
孟彷舟疑惑,“上课?”
“法语课。”季郁撇嘴,本来应该在周六上午,但法语老师周末两天都有事,于是提前到周五晚上,她叹了口气,细数了下,“明天还有网球课和舞蹈课,后天有钢琴课。”
孟彷舟眉梢抬起,表情足以称为匪夷所思。
“你……”怕不是个陀螺吧,好在他及时打住,停顿好一会儿,才想了句不算冒犯的评价,“周末还挺忙的。”
季郁平静地表示认可,周末是挺忙的,写作业、练舞、练琴、法语课、网球课,好在每个老师都会上门教学,她无需浪费出行的时间,不过是在家里花一两个小时去上课而已,区别无非在于有的课令人释放,有的课令人乏味。
尤蓁叶在法国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个国家有着浓厚的感情,爱屋及乌,在所有外语里,她对法语情有独钟,初中开始就给季郁找了个法语老师学法语,一直持续到现在。
季郁其实兴致缺缺,一开始学得不怎么样,但在某次和尤蓁叶对话卡壳时,她的妈妈蹙眉,语气不容置喙,“现在这样学不好的话,以后还是多加一节课吧。”
她的两只手摇成高速摆动的雨刷器,再三保证下次会做到流利对话,尤蓁叶才勉强收回刚才的决定,从那以后,哪怕学得很费劲,季郁也不敢再“学不好”了。
时彗不止一次吐槽过“周末档期排这么满,简直是死亡行程”,但神奇的是,习惯似乎有什么催眠的魔法,难挨的事项一件件适应过后,就成了无感度过平淡无奇的日常,而季郁在往复循环的日常里,上了发条,成了一枚滴答转动的时针。
等待间,一辆银灰色宾利停在路边,孟彷舟看见驾驶座上的女人,提醒季郁,“是接你的车吗?”
季郁看了眼车牌,挥手,“那我走了。”
车门砰的一声合上,季郁卸下书包,偏过头看向车窗外。
夜灯映照着少年的背影,肩阔背挺,气质卓然,宽松的夹克衫上印着一条大帆船图案,在风里涌动,像一面覆盖在脊背的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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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林绿宜突飞猛进,一跃考到年级第二十名,跻身班级前十,时彗激动地掐住她的胳膊,疯狂摇晃宣泄喜悦,嘴巴密集输出,直夸林绿宜真争气!
在这场告捷的“战役”后,林绿宜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反而做了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她主动申请降到实验班十八班。
二班死水般浓郁稠密的湖面炸响了个惊雷,班里有人去问她原因,林绿宜风轻云淡地说不想待在二班了,想换个环境,偏有的人不信,追问了一句,是不是为了十七班那个狄南?林绿宜回以一贯温和的微笑,简单直接地说了两个字,不是。
但没人信,肯定多多少少和狄南有点关系,毕竟前段时间林绿宜因为流言被石磊叫去办公室的事他们班的人都知道。
体锻课散步,时彗挽着林绿意的胳膊,很认真地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转班。
实在太突然了,她以前从来没透露过这个念头。
林绿宜慢悠悠走着,深吸一口气,“一想到今天就要离开二班,呼吸都自由了呢!”
她主动提起上次被叫办公室谈话的事,“上次在办公室,石磊说得话可难听了。”
尖酸刻薄,极尽讽刺。
洁身自好这样的话都算陈词滥调了,石磊以下滑的成绩为定罪量刑的证据,以她的家庭情况鞭打她的自尊,以贬损狄南人格的方式撒下恶毒的咒怨。
在他那里,男女学生走得近影响成绩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不一门心思搞学习玩音乐就是不务正业走旁门左道。
她普通家境比不上狄南家境优渥,所以不能绝对排除她拜金的意图,话说得是很委婉,不要目光短浅,不分轻重,你的家庭比不上他,他可以借读就借读,不学习搞什么乐队,你不可以,这样的关系不会长久的,他玩得起,你玩不起……
诸如此类的话,不断从一开一合的嘴里吐露,像是被释放出来的无休止怪叫的苍蝇群。
林绿宜只觉得耳朵嗡鸣,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却都狗屁不通,心难受得像被一盆污水糊住,呼吸困难,指甲嵌如几乎要嵌入掌心肉,她僵直地站在办公室,变成一根燃烧颤抖的木桩。
没有什么比人格的折辱更让人怒火中烧的,可她除了咬紧牙齿保持执拗的沉默外,再无更加有力的顽抗。
林绿宜不可能忘记那时的话,当她一字一句复述后,时彗瞠目结舌,心疼地看着林绿宜。
她紧握拳头,语气愤然,“这种人,压根就不配当老师!你别听他放屁!”
“当然!去他爹的!”林绿宜破天荒的一句脏话,让时彗和季郁都目瞪口呆,她仰头望向还挂着残阳的天空,“我都想清楚了,我本来就是要选文科的,转去实验班压力小点,我能多分点时间给文科,十八班的文科老师都是特别厉害的老师,听说历史老师高二会继续当十八班班主任,所以我才想去的。”
“以后高二高三文理科年级排名,季郁,我可是要和你并驾齐驱的哦。”她转头看向季郁,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季郁眼眶莫名湿润,女生的笑容太过炫目,让她也不由弯起眼睛。
她诚挚地说:“榜首见,绿宜。”
吟诗作对,文采斐然,温和从容,这是林绿宜,而她不止如此,更是现在这般,目标清晰,眼神坚毅,行事果断。
三个女孩走了几圈,便拐去了喵-612,谁知星球居民竟然出门游荡不在家,她们只好把倒猫粮倒在树丛下,等它们回来再吃。
回教室后,她们帮林绿宜搬东西去了十八班。
时彗一整个晚自习都没适应旁边空荡荡的环境,长吁短叹着,邓易安坐她斜后方,被烦得受不了,“啧”了声,“大姐,你要不跟林绿宜一块走得了,一个晚上吵死个人了。”
“大哥,我很小声好吗!”时彗卷起书警告他,“我现在烦着呢,别惹我!”
邓易安贱兮兮地撅起嘴,摆出loopy表情包,“哟哟哟,我好怕哦!”
“无语!”时彗看他欠扁表情,瞬间气笑了。
捂着心口默念,不和这么幼稚的人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