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明净,摇挂玉盘,夜风晃动枝桠,叶片簌簌作响。
树底堆积着浅浅一层的落叶,踩在上头有种静悄悄的陷入感,好似下一刻就要悬空扑进童话的兔子洞里。
季郁摸黑走到她们的秘密据点喵-612时,杨桃树下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映入眼帘。
黑影弯着腰,两道声音嘀嘀咕咕的。
“龙总,树上挂着禁止采摘。”
“掉一地都没人捡,凭什么不能摘!”
“那万一喷农药了怎么办?”
“谁家除虫农药药效残留好几个月啊?别废话了,快点摘。”
“塑料袋在谁哪里?给我个啊!”
“给给给!唉!别踩我鞋!”
“安静点,有人过来了。”
刚才还聒噪的两人瞬间噤若寒蝉,树下的身影僵在原地,显然是“做贼心虚”了。
借着微弱的月色和远处操场高杆灯的光,她探头过去,悄声询问:“孟彷舟?”
声线很像他,但她仍不太敢确认,孟彷舟在她眼里还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形象,这种翻墙逃课有得一拼的警示牌上明令禁止的行为,不像是他会做的。
但很快,辨别出她声音的少年降低音量,低声问:“季郁?”
季郁彻底确定,是他本人了,不由推翻了对他的固有认知,她回:“是我。”
男生放松下来,轻快短促地笑了声,问:“要来摘吗?”
这......
不太好吧。
季郁站在原地,虚握着拳头,指尖挠着掌心,泛起轻微的痒意,如同那蠢蠢欲动的心思。
纠结良久,她还是硬生生压下了那颗跃跃欲试的心,“不了,你们摘吧。”
她迟疑了片刻,继续道:“我帮你们望风。”
有她这话,三人开始大胆“作案”,季郁望着影影绰绰的忙碌身影,不由瞠目结舌,该说不说吗,他们动作熟练无比,看着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站在原地,眼神落在少年伸长的手臂上,心底泛起困惑。
月考从第一掉到三十几名,孟彷舟究竟是有多心大,还在这没心没肺地偷摘杨桃啊?
要换她面对这样的成绩,绝对在教室深刻反省,痛定思痛,坚决不让自己再出现滑坡的可能,哪里有半分心情做旁的事情。
季郁有点看不明白他了。
落差感是那么容易消弭的么?
放眼暼去,那边快活采摘的少年们收获颇丰,地上已经堆着几袋满满当当的杨桃。
“啊!”龙竹茂惨叫一声。
他踩到地上掉落的腐烂杨桃,不慎滑倒在地,凄惨的嗷叫惊动了不远处夜间巡逻的保安,大爷举着手电筒的光直照到这边,吼住他们,“你们几个!干嘛呢?!”
“我靠!被发现了!”龙竹茂拍拍屁股起身,抓起盛满果实的塑料袋,“快溜啊!”
说完,拔腿就跑。
季郁只见一道瘦长的影子从面前窜过去,紧接着,又掠过一个灵活的壮硕身影。
她不由咋舌,溜得真快啊。
孟彷舟迈了几步,回头一看,见她还呆呆站在原地,奔跑着折返到她跟前,“还不跑?”
季郁一脸无辜,理直气壮,“我跑什么?”
孟彷舟:“......”
是谁刚才说要望风的?
怎么也算个共犯了,以为自己能摘除关系吗?他打算和她说道说道,刚抬眼,保安大爷身姿矫健地跑来,很快就要逼近。
算了,顾不得说什么了,少年圈起她的细腕,加速迈向光亮处,“跑起来!”
季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牵引着往前冲,双腿不自觉地跟着前面人一起,迈着同频的步伐。
飞扬的马尾在夜空挥出肆意的弧度,少年少女牵手往前飞奔,风声刮过耳畔,和狂跳的心律齐奏。
追赶他们的警告声被甩在身后,季郁感到呼吸有些急促,可又莫名的,却自由无比。
这样的不顾一切地狂奔,好像,能把所有的顾虑抛却在脑后。
于是,她在风里说:“孟彷舟,这次月考我是第一。”
孟彷舟不动声色地松开她的手腕,没听清,“你说什么?”
她提高音量,放肆喊道:“我说!月考我是第一!”
喊完之后,季郁顿觉胸口通畅无比。
如同鲸鱼从气孔喷出水汽,那些淤积在内心的混沌思绪、堵塞神经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无形物质,变成废气排出她个体之外。
不是耀武扬威,也不是落井下石,只是想堂堂正正在他面前,重拾以往的荣光。也给她心底长久以来暗戳戳的较劲心理一份交代,坦荡地和自己的好胜心握手言和。
他笑起来,语气真挚,“那恭喜你。”
“你不会不甘心吗?”季郁偏过头,少年乌黑短发因为奔跑而变得凌乱潦草,“我很好奇,你好像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有心情摘杨桃。”
“你对我的反应是有什么预设么?”孟彷舟反问。
你说呢?正常人会有什么反应?哪个学生从第一掉到三十几名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啊!正常人不都......
季郁大脑转动瞬间卡壳。
喉咙如被扼住,静默几秒。
难道只有像她这样在乎,才叫正常吗?
未免太过专断了,可偏偏,她一直深陷自己的专断狭隘的认知里。
在她的沉默中,孟彷舟笑了笑,没有咄咄逼问。
他仰头遥望着远方天幕,语气磊落,“还有那么多次考试呢,下次加油呗,争取赶上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