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看不清啊——”
“啊啊啊啊啊啊,看不清啊,怎么这么黑啊——”
压抑已久的情绪破开了厚重的枷锁,溜到了梁温身体每一处。
好痛啊——
怎么这么痛啊——
苏瞿白强忍着攥紧手,梁温现在需要的不是他,是能照亮屋子的烛火。
只是一支小小的烛火。
苏瞿白将屋内的烛火全部点燃,他克制的看了眼她,又转身而出,靠在门上,泄愤一般用拳头砸向胸膛。
梁温顾不上,连滚带爬回到祖母身边,抹掉不住流的泪,硬挤出笑看着她。
“祖母,我在这儿,您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梁温在这儿啊。”
每一声都是破碎的,不成调子。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祖母。
梁老夫人眼前明明灭灭,唇齿间还是反复呢喃着:“温儿……温儿……”
“我在这儿啊。”
梁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在这儿啊,为什么不看她啊?
梁老夫人失了焦距的眼逐渐恢复了些清明,愣愣地看着梁温那张脸,有些迷茫地伸手,但触及到梁温的眼时又顿住:“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梁温耐心的趴着侧耳听。
“不是她……不是温儿。”
梁温整个人顿住,她彷佛失了呼吸,停了心跳。
成了一座木头。
她一顿一顿的抬头,脸上的神情都呆住了,挂在上面。
她眼中闪过迷茫:“那我是谁?”
“那我是什么?”
梁温对上梁老夫人的视线,那带着疏离的目光太残忍了。
落在她身上,将她割的体无完肤。
“祖母……”
梁温失了魂,只会念着这两个字,像是想要将这两个字嚼烂、嚼透。
她是谁啊?
她明明是梁温啊。
她是啊。
她失了神,梁老夫人却回了神。
僵硬的手伸向梁温,落在她肩头:“好孩子……”
梁温狠狠一震,迷茫的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还是下意识道:“祖母。”
梁老夫人显然不记得刚才的事,温声哄着她:“祖母在呢。”
鼻头一酸,眼眶热热的,梁温索性将那些囫囵不清的暂时抛到脑后,贪恋的汲取这少有的温情来。
梁温似是在告状,语气娇娇的:“您给我的佛珠碎了,丢了,没了。”
梁老夫人有些喘,但她笑着压下:“委屈了?”
梁温嗯了一声,粘连着鼻音,磁磁的。
梁老夫人接过她的手,将自己腕上戴了好些年的珠串滑到她腕上:“不委屈,祖母的给你。”
梁温真的很想开口问她是不是都知道了,但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
她真的很自私。
这一刻,她只想将祖母的爱全都夺到自己身上。
她不是个好孩子,但她也只是有一点贪心而已。
就一点点而已。
梁老夫人猛地一咳,血从嘴角滑落。
梁温急得拿袖子去擦,却被梁老夫人拽住,她低头,听到梁老夫人掺着血沫吐出的:“碎碎平安,岁岁平安。梁温,忘了过去,好好活着。”
又是几口血,梁老夫人撑不住了,攥着梁温的手腕生紧:“不死不死,长命百岁。”
不死不死,长命百岁,是梁温之前与梁老夫人说的,她还记得。
“答应祖母,好不好?”
梁温的目光是那样赤诚:“好。”
梁老夫人气声里夹杂着喘息,含糊不清:“祖母失言了,没活着等到你来接我。”
“我也失言了,我没去接您。”
她依旧温声哄着梁温:“那就……扯平了,好不好?”
“好——”
梁老夫人笑了,眼睛里全是梁温。
她明明笑得那样开心,但是梁温却觉得那笑格外苦涩、遗憾、不舍……
什么都有。
攥着梁温的手失了力,眼皮也缓缓阖上,极慢,好似想要再多看两眼她。
梁温眷恋的贴紧她:“祖母,我和你说一个秘密。”
“我是梁温,也不是梁温。”
“但是这好像不是秘密,你好像知道了。”
梁温蜷缩在床角,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个会温声哄她的祖母不见了。
那个会说成为她退路的祖母不见了。
梁温的祖母不见了。
昏黄的烛火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她藏在黑暗里,默默的守着自己。
“那就祝愿你们一家在那边团团圆圆。”
真好啊。
梁温也闭上了眼,整个人瘫在那儿。
蜡烛明明灭灭,燃了许多蜡油来,凝固在半途,像是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