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挂在天上,零散的星星缀着。
梁旭川身上有些酒气,混着药香,又是一种特别的气味儿。
“梁叔我要当父亲了。”梁旭川嘴角都下不去。
“我要有弟弟了吗?”苏瞿白看着他,圆圆的眼也透着欢喜。
“你喜欢弟弟吗?”梁旭川温声问着。
苏瞿白点点头,满是认真:“我可以教他识字,他也可以陪我练武。”
“那……不是弟弟怎么办?”梁旭川逗他。
苏瞿白也没犹豫:“妹妹也好,以后我保护她。谁都不能欺了她去,若是有,我便打回去。”
梁旭川笑得面色潮红:“大夫看过了,是个妹妹。”
“我梁旭川也要做父亲了,我梁旭川也要有个女儿了。”
苏瞿白觉得那应该是梁旭川笑得最高兴的一次,笑着笑着眼角还有泪留下来。
梁旭川平时虽然也总是挂着笑,但不是这种发自内心的,而是习惯性的笑着。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女儿。
不,他是爱。
他醉了,嘴里不停念叨着,苏瞿白听得清清楚楚,他念的是:“我有女儿了……”
那天以后,苏瞿白便再也没见过梁旭川了。
他被暗中派出去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苏柄都不知道。
再后来,传来的就是他身亡的噩耗。
那个有温度,会抱着他轻声哄的梁叔,成了棺材里不会说话只会闭着眼的尸体。
他茫然。
灵堂上满是悲泣,他见到了梁叔的妻子徐氏。
圆滚滚的肚子挺着,跪在地上抱着棺椁的一角哭的死去活来的,肚子也随着抽搐,让人看着就觉得害怕。
梁老夫人被人搀扶着,眼角落泪就擦去,再落泪再擦去。
苏瞿白穿着素衣走到徐氏身旁,蹲下身来,指尖停在她肚子上。
只隐约触到一瞬便拿开了。
那一刻,泄洪般的悲伤涌上心头。
眼睛睁的圆圆的,泪却珠串般落下来,砸在地上。
那天,是他的父亲在他记事来第一次抱他。
和梁旭川的怀抱不一样,这个胸膛更硬一些。
说的话也不温和,冷硬的让苏瞿白一下就分辨出了他们的不同。
他抱住父亲的脖颈,将头藏在肩头,不让人看出他的悲来。
但苏柄肩头上的衣袍却湿了一大片。
苏柄也沉默着,后来苏瞿白再也没见过他喝酒。
在他们心里,梁旭川是特殊的。
是一个人多年的挚友。
是一个人亲如生父的叔叔。
是一个人亲手栽培长大的儿子。
是一个人全心全意依靠的丈夫。
更是一个人未曾见面的父亲。
还是一百多口人的主君。
这样特殊的一个人,此刻倒下了。
苏瞿白是力竭哭晕的,后来生了场大病,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再后来,梁家主母徐氏身亡,诞下遗腹子。
梁老夫人拒绝见客,宣称梁家获麟儿。
不是喜获麟儿,没有喜。
再后来,梁老夫人带着梁温离开了那座府邸。
那座府邸只剩下些扫洒的奴仆。
二十年后,苏瞿白成了盛京世家口中的心狠手辣的怪人。
受圣上器重,暗中追查军饷被盗案。
来到丰泽县,遇到梁温。
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名耳熟,没想起来。
后来想起来了,但有点晚了。
他失言了。
他说的,要保护好她,谁都不能欺了她去。
结果,确是他亲手将她扯入诡局中。
梁温静静听着苏瞿白讲述着。
风声停滞许久,梁温喃喃开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她有点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问。
“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苏瞿白的话落,梁温毫无预兆的落下泪来。
“我像他吗?”
“很像很像。”
梁温有些愣愣的,半晌儿才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