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心头一紧,目光落向角落里的堆积的画卷,随即负手而立。
他收回目光,眼里露出阴桀:“我便去瞧瞧,看看咱们铁面无私的梁县令是怎么断的案。”
张员外走后,几道身影从窗外掠进。
梁温去了县丞衙,唇边饮着清茶,分毫不看行礼作揖的县丞一眼。
县丞等的额头冒汗,实在摸不清楚了这新上任的县令。
屋里的门没关,衙役快步而来,将手中的一叠纸递交给梁温。
梁温没接,粗略的看了一眼,这才看急得向火烧眉毛般的县丞:“马县丞是吧。”
县丞的腰更弯了:“哎呦,梁明府这是折煞下官我呢。”
梁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想到张府与他之间的晦暗交易,再看他脸上一副惶恐样,冷笑一声:老狐狸,净会装蒜。
不是什么好鸟。
“马县丞,识字吧。”
县丞丈二摸不着头脑:“这…这自然是识得的。”
梁温看向衙役手中的纸:“那念吧。”
县丞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接过纸张,一字一句读出。
每多读一个字,眼里的凝重便多一分,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下来。
待读完抬袖擦擦汗:“明府,您这是?”
梁温指尖在桌沿摩挲:“怎么样?这样理下来可清晰。”
那几张纸上是梁温遣人让他们写下的详细的案发过程,柳薇写下她寻找柳惠并一步步发现张府藏污纳垢的过程,那个帐房先生写下的是接受张府公账并被察觉追杀的过程,还有一份便是张衷栩侵占田地的过程。
洋洋洒洒十几张,拼凑出来一个简易版的真相。
县丞偷瞥了她一眼,这样的断案方式他闻所未见。
所有细枝末节都被清晰呈现,几份逻辑通顺的证据混在一起,谁真谁假一看便知。
就连他受贿张府银钱都记录在上面,心思活络起来:“梁明府,下官一时猪油蒙了心,我这就把银钱分毫不差送回去。”
梁温打眼扫了他一眼,不做声,没时间收拾他,以后再说。
梁温想到什么:“马县丞,若有人贿赂官员,侵占公田,私开赌坊,私自匿税,多罪并犯,该如何处置啊?”
县丞有点慌了,她这是在试探:“这……按我朝律令,当斩立决。”
梁温接着问:“那若是帮着知情不报,为虎作伥呢?”
“自是要受牢狱之灾,判刑两年。”
梁温心里了然,她对这些个刑法律令一概不知,如今也只好先套套话了。
时间差不多了。
这般想着,派出去的人快步赶回,呈上来一木匣子。
没等梁温开口,那人便自发将其中物品取出,并从匣子底部取出一张泛黄的纸。
几册账本,一张断绝书。
那人拱手:“从张员外书房的暗室中搜出,账本对不上,公账是假的。”
接着道:“张衷栩院子里有一处荒废的屋子,已经确认过了,屋子曾经住过柳姓娘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纸张,上面记录着张衷栩近几年的所作所为以及张府贿赂县衙的凭据:“这些是从柳娘子床榻软枕霞下搜到的,露出了点纸边,应当是慌张之下藏起来的,后来便没来得及收好。”
是没命再去收了吧,梁温心想。
伪造账本,草芥人命,贿赂官员,张家还真是找死啊。
梁温心下了然,思绪逐渐清晰。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外响起恭敬的禀报:“县令,张员外来了。”
“马县丞,你爱看戏吗?”梁温没头没脑的一句将他问懵了,斟酌了一下语气才开口:“下官愿陪明府。”
梁温再次回到公堂上,柳薇等人已经跪地候着了。
张衷栩身旁站了一位精神矍铄的男人,留着发灰的胡须,三角吊梢眼全是精明算计。
脖颈微扬,像只正在打鸣的铁公鸡。
梁温打眼一瞧,便知他就是那所谓的张员外。
好大的架子。
“草民张章,给县令问好。”张员外没正眼瞧她,只是虚拜了一下便起身。
马县丞坐在梁温下方不远处,身形懒散,还真有一副看戏的模样。
“梁县令,您如今可断出什么来了?”张员外见她不言,得意的勾起唇角,随即又道:“断不出来也没什么,毕竟梁县令才任职不久。断案这种事要慢慢来,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呢。”
“既然县令断不出来,索性我先带犬子回去,事后我定带着犬子来向县令赔罪,毕竟浪费您半日光景,我这心里头很是过意不去啊。”
梁温心想,独角戏也该落幕了。
“梁某不才,偏偏想断断这案。”梁温不接茬。
张员外冷哼一声,油盐不进的混小子,“那就辛苦县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