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到李明翰这孙子的时候,他起先还不承认,结果被我瑞哥拿着他当初派去首都办事的那个王八蛋的身份资料,照着他脸上这么狠狠一拍!嘿,这小子当场就变哑巴了!”
吃完早饭,苏振东跟着芽芽去楼上练书法。
苏厚德和孟知祥就过来向沈瑞打听他们这次去深市的经过。
结果沈瑞还没开口,旁边周明义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说,中间还连比划带动作的,简直就像在演大戏。
苏丽珍按父母要求,又给桌上送去一壶水果茶,看见周明义这样,心里也觉得有趣。
明明上一分钟这人还莫名其妙情绪低落,这转个身的工夫就又精神头十足了。
真是难以想象,老成世故如沈瑞,身边的人居然是这么个活泼性子。
“德叔、孟伯伯,我跟你们讲,我瑞哥早把这李明翰这孙子的德性摸透透的了。他之前就先让我找人探了这孙子的底儿,知道这王八羔子在特区开了个纺织厂和皮具厂,所以那天我们和东哥去的时候,就假装是合作商的身份。”
“这孙子起初以为我们谈合作呢,结果一见东哥就变了脸,人还贼能装,把过错都推到给他办事的人身上,还说这些年很感谢东哥帮他照顾女人巴拉巴拉的,脸皮比特么城墙拐弯还厚,我真想揍他丫的……”说着,还忍不住朝着空气重重比划了一下。
“小义。”
眼瞅着周明义越说越没个正调,沈瑞只得出声打断。
周明义倒也听话,收敛了一下,继续道:“后来我们把李明翰的人在首都办的那些破事都甩给他看,李明翰这才老实不装了。”
“瑞哥就让他给东哥赔礼道歉,而且要登报声明,还必须是首都的报纸。同时把当初羞辱东哥的那个人送走,到死都不准踏入咱们华国土地。”
“好!”这回是在旁边跟着一起听的苏卫华忍不住叫了声好。
他转头对沈瑞赞许道:“小沈做的对!对于这种人,咱们就不能跟他们客气!”
沈瑞只是谦虚地笑了笑,余光留意着给他们上茶的少女,正端着一簸箕果干往外走,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这些话题的样子。
苏丽珍不是不关心,而是知道以沈家的势力,沈瑞的手段,那个李明翰十有八九是要服软的。
这会儿八点刚过,东北的秋天十分干燥,加之阳光明媚,实在很适合晒菜干、果干。
中秋节那次收到的山楂、山里红太多了,就算变着花样做成零食,大家也有点吃不动。
那天苏爷爷就说干脆帮她炒制一下,做成果干好储存,没事泡茶喝,还能当调料用。
苏丽珍想着既然能炒,自然也能晒,也没让苏爷爷费事,就她和小麦姐两个人没事的时候自己弄弄就是了。
正好小楼坐北朝南,一楼大厅当初改了一排窗户,把收拾干净切半的山楂晾在外窗台上,既不占地方,又方便打理。
天气渐冷,火锅生意开始复苏,因为铜锅烧炭不安全,白天店里的门窗基本都不关紧,早上和午后还会彻底打开通一下风。
就像现在,门窗都半敞着,所以即便苏丽珍在外面晾山楂,也能听见屋里人说话。
果然,跟她之前猜测的一样,她听见屋里苏爷爷先问了句“那李明翰能乖乖答应?”
接着,周明义就扯着嗓门高声道:“他自然不肯乖乖答应,但是有咱瑞哥出马,容不得他不答应!”
“我们早就查过他了,这孙子在特区那服装厂看着像模像样,其实毛病一大堆。他仗着是归国华侨和投资商的身份,拿根鸡毛当令箭,压根不把底下人当回事,该有的流程手续能省就省,能漏就漏。”
“就说他那厂子里的工人,招工的时候说是实行西方八小时工作制,一天三班倒。其实经常是两个班,工人一天要干12小时,工资却一点没变。”
“工人们大多不识字,进厂前又被哄着签了合同,不干也得干。”
“还有他那个皮具厂,车间生产线上会接触到有毒物质,这孙子啥防护用品也不给发。工人想申请戴副口罩和手套,还得从自己工资里扣。多损啊,真特么资本家的狼崽子,心黑着呢!”
“我们找人潜入到他两个生产车间,给他拍了不少照片,然后瑞哥就安排人给他捅到了报纸上,一天报道个一条、两条的。我们手上的东西才放出去一半,这孙子的名声就臭得不行,相关部门查了他好多不合格的地方,让他停产整顿不说,还罚了一笔钱。”
“这还不算啥,主要是当地政府觉得他给投资商们带了个不好的头,现在对他很不满,原本答应批给他的那块地皮也变了卦。这孙子为了这块地皮之前就没少折腾,这回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想就痛快!”
周明义一口气说完,屋里立即响起苏爷爷和她爸的叫好声。
然后是沈瑞略显低沉的声音:“李明翰最终同意了我们的全部要求,当场给东哥赔了罪,又把曾给他办事的助手送走。我在边防保卫局确认过,人确实已经离境了。”
“之后,他和杜晓兰随我们一起回首都,在日报上发表了致歉声明。见报第二天,东哥就跟杜晓兰办理了离婚手续。”
沈瑞说完,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接着,她就听见苏爷爷长叹了一声,对沈瑞说道:“小瑞、小义,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振东做的这一切。”
周明义赶忙推辞。
沈瑞也说:“德叔,你我两家的关系,您实在不必这么客气。”
顿了顿,他又解释了句:“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让您知道。其实李明翰做的这些事,杜晓兰事先并不知情,她也是直到我们找上门才得知真相。”
“她当时很生气。李明翰能这么快服软,应该也有她一部分原因。”
苏丽珍这边耳朵里听着,手上晒果干的动作却半点没耽误。
原来杜晓兰不知情,这个情况倒在她意料之外。
不过想想也算情理当中。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依然改变不了这个女人抛夫弃女的事实。
伤害就是伤害,捅一刀就比捅两刀的更高尚吗?
屋里又响起周明义读报纸的声音:“本人李明翰郑重声明,因之前的不当行为致使苏振东同志名誉受损,特此公开致歉。”
苏丽珍就听见孟姑爷爷直接冷哼一声:“他倒是会避重就轻,这时候知道遮掩了,当初做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要点脸!”
屋里又一次安静下来,过一会儿,她才听苏爷爷闷闷道:“是振东要求的吧?”
沈瑞答道:“东哥是想与杜晓兰好聚好散,算是全了这段夫妻情谊。”
顿了顿,他又说了句:“我也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外头苏丽珍摆弄果干的手不禁微微一顿。
可惜了振东叔对杜晓兰的这一片真心。
哪怕是到了现在,对于从不珍惜他的杜晓兰,他依然想着放手后给对方留有余地。
恐怕这个杜晓兰自己都不知道她真正错过了什么。
她不禁又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人果然只有亲身经历一回,才会明白有些东西的宝贵。
不懂得珍惜的人再怎么落魄也是理所应当,说白了,都是活该。
正自出神间,耳畔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晒这么多山楂,这么喜欢酸的?”
苏丽珍回神,转过头,却是沈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指尖那一片片的红皮山楂。
她从沈瑞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戏谑,抿了抿唇,莫名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些过于亲昵。
嗯,亲昵?
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苏丽珍心底蓦然生出古怪的情绪,直觉是自己分神太久,神经错乱,赶忙收摄心神,随口解释道:“苏爷爷告诉我的。晒干了做茶,更易储存。”
沈瑞低低一笑:“是不是只有德叔说的话,你才会认真听?”
“嗯?”这话有些奇怪,苏丽珍忍不住抬头看他。
沈瑞却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突然对她说道:“这次李明翰能这么快服软,答应我们的要求,其实时机是关键。”
“改开是必然的趋势,特区只是一个开始,而我们国家尚且有一大片亟待开发的市场。李家是纯粹的生意人,自然眼光放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