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不让大人省心吗?我们已经很累了,快别给姐姐们添乱了好不好!”
阿香神情恍惚,一会看看生气的姐姐,一会又看看才帮助了自己的陌生好人,本来她还想尝试好好解释些什么,只是一时气头上的阿白根本不愿意搭理她,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人明明想拐自家妹子跑!
阿白的这两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闻熙,原本还算平和稳定的王储殿下一下子冷了脸,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
“你们好胆小啊,不如说是怯懦?”
“…什么?”在场之人都因她这莫名其妙的话语怔愣了一下。
闻熙抬了抬脸,先眯着眼睛将这一圈人一个个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又朝着后来的那批平安姬说:“连个子只在我胸腹的阿香都敢杀人保护自己,你们却只会一味指责她人,将刀剑对准自己的伙伴,真是废物,难怪人家逃跑不带你们呢。”
对面人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这是心思陡然被人戳中的羞耻表现。
“谁说的?明明就是我们自己不想跑而已!”
“我们想要安定的日子。”人群中有人小声找补。
闻熙呵呵两声,手掌往斜右边饲兽房一指:那里好多动物,除了猫儿狗儿,还堆积了一大堆收到炮火影响的,因此东走西顾四散逃离的的白兔。
她疑惑不解:“连动物都知道在不适宜的环境下停止生育繁殖,尽可能迁徙逃离到适宜生存的环境,但是你们———不仅你们自己,连下一代甚至下下不知道多少代的幸福也被扼杀在摇篮中了呢。”
“难道你们真的很喜欢做奴隶?”
“而且很享受被人欺压一头,永世不得翻身的憋屈感?”
她说这话时,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战火蔓延到第二层了,女人们被强硬拖出去时在地板上挣扎留下的痛苦刮挠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像是死亡到来的前奏。
阿白的脸色先是通红,然后逐渐变青,最后发白。
她向前一大步,几乎直逼说风凉话不腰疼的闻熙:“你懂什么,这是为了大家的未来考虑,你以为我们没有想过反抗吗?”
“可是我们没有钱权也没有武器,谁会来帮助我们?盲目的闯荡只不过是白白送死,成为又一个吊在城头的警例!”
她气得面目狰狞,几乎要落下泪来:“生活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懂我们这些下等人的痛苦?”
“你是树,我们就是漂泊无依的浮萍,哪怕是再润物无声的一场雨也能将我们全数吞噬殆尽,除了谨慎地等待,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应该做。”
阿白是何等聪慧之人,冷静下来又联想近日出现的等等奇怪情况后,她几乎明悟了眼前人的身份。
“担忧自己走不出去?害怕走出去后找不到安居之所?已经退化到不知道怎么回击外界的恶意?不论是哪种预想,都只能体现你们的懦弱无能诶?”
闻熙不为所动,用在闻州朝堂上和老狐狸们辩论摩擦而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嘲讽。
“还没有踏出第一步,就已经设想了最后失败的惨痛结果了,看来你们不仅胆怯,还很悲观。”
真是自暴自弃啊,她总结到。
死士们挥动武器的声音仿佛清晰到已在耳边,再有不到半碗茶的功夫,就会杀到这间屋子来了。
楼上的激进派的平安姬们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赶下来楼来,打算伺机帮助一下这些达成了并不算结实的盟友关系的平安姬,除了阿香,其余人的战力早在常年的娇生惯养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谁料刚踏进这间人特别多的小屋子一步,就听到了如下这般令人心惊胆颤的言论。
“难道要永远龟缩在地下城中,亲手抛弃、杀死、了结你们自己与你们的孩子吗?”
“就这么用自己的尸骨铺路,拥颂那些将你们敲骨榨髓抽筋剥皮之人吃的满嘴流油,临了临了还要唾骂嫌弃一句,然后从此身居高位,一路繁花坦途?”
这个年轻的、眼睛里有比黄金更坚硬的东西流淌的女孩大声呐喊:“人们总说受害者没有发声,难道你们真的愿意一辈子都这么沉默地过去然后匆匆死亡?”
“那些男人,外头杀人不眨眼的荆州死士、南城吃人不吐骨头的预训子、地上只将女孩儿当做敛财工具的荆州男民,他们凭什么就这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杀死我们的声音,杀死我们的□□,杀死我们的精神,杀死我们的灵魂?!”
随着她这一声震耳欲聋的质问,立刻有激进派的平安姬振臂一呼,响应她的呼吁:“我们当然有发声,我们不愿再这么浑浑噩噩过完悲惨的一生!”
“世界在我们的衣摆下诞生,那么为何不肯让我们的生命飞扬?”
闻熙冲上前去,一股脑撞破原本半掩的门扉,她捡起散落在地的,还燃烧着炽热火焰的长木板,第一个冲上去,一柴棒打死了隔壁房间正在行凶作恶的死士。
艳红到发黑的颜色在地板上肆虐,闻熙举起这块沾了血渍的木块,用尽全身力气呼嚎:“只是他们不愿听我们的故事罢了,只是如此!”
“所以现在,让我们的血与火重新点燃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站起来啊!反抗他们!打倒他们!”
“你的母亲,你的姊妹,你的女儿,还有往后诞生的所有流传着你的血脉的女孩…你们难道永远甘愿屈居人下,祖祖辈辈周而复始被压迫,一个接一个赴这场没有终点的地煞牢笼吗?!”
原本态度激烈的阿白此时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阿玉和阿芷向前两步,将她夹在中间。
阿白低着头,很温柔的摸了摸如今还个子小小的阿香,她将小妹妹不慎沾染到的血迹一点点用衣袖搽干净。
一下,两下,三下,她看向阿香的目光太柔和了,像是在青草地上被暖洋洋的日光照着,幸福的让人想哭泣,尽管阿香还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绿草和阳光。
比眼泪先出来的是勇敢。
“我不想杀死我的女孩,我就只能杀死他们。”
阿香很沉静地说出这一句话,她拿着预训子丢弃的长剑的模样,像湖蓝静水中的雪刃。
“姊妹们,拿起武器来!”
“剪刀、钉耙、哪怕长簪,什么都好,反抗吧!我们不必再害怕自己是否能在今天突围这该死的地下北城了。”
“这儿大兴了十余年,无数女人的尸骨被人践踏欺压,我们忧心所有人都是帮凶,所以只想静静苟活。”
“可是。”
她将长剑握在手中,挽了一个生疏但有力的剑花,从前,她曾经是某个修真界剑修宗门的外门弟子,她很高兴能再次触碰自己熟悉的老朋友。
对着面露警惕的荆州死士,她眼眨一瞬,下一秒已经毫不犹豫地奔突到了他面前。
“哪怕今日暂时无法突围,可是不曾踏出第一步的话,花一万年的时间,我们也不可能离开这个吃女人的地狱。”
战争和鲜血,会让我们浴火重生!